今天是一个平常的日子,朝阳早早的爬上楼顶,灰蓝的天空,一丝云彩都没有。
第一场雪成了遥远的记忆,就像云朵被风吹走了。虽然节气早已进九,天气却是暖暖的,有点像料峭的春天。香樟树的枝叶还蓬勃的绿着,马路上翻卷的黄叶不见了踪影,同时不见了的,还有呼号的北风。
和爱人正常出门,车流不多。城市的行道树除了香樟,还有栾树,在深秋藏于绿叶间的红灯笼,已经变成昨日的回忆。
在公司和朋友聊些事情,有一句没一句的拉呱,庸赖的冬阳穿过玻璃窗户,把地板上洒了一大片明晃晃的桔红。坐在那片桔红里,一早就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正说着话,手机突然响起,一看是朋友,接听才知道,今天说好请我们喝酒的,孙子百日宴。我一惊,什么啊?不是17号吗?今天才13号呀?你看错了,就是13号喝酒啊,我被她笑嘻嘻的骂了一顿,连忙打招呼,一会就过来,看看时间才10点半,还来得及。
常州这边请客都是中午,很多人下午还要有事,基本都不喝酒,不喝酒就不喝酒,不像我们老家主人会劝酒,还会安排能喝酒的家人和朋友过来陪客,客人喝得越热闹,主人越开心。
由于把日期给忘掉了,心里总觉得有点愧疚,时间又快到11点了,我心急火燎的赶过去,步履匆忙的爬到楼上,一看大厅里稀稀落落才几个客人。顿时,我长舒一口气,转了几圈,也不知道坐在哪里?选择都是纠结的,最好主家有人安排,如果随便坐,有熟悉的人就挤一桌去,没有熟悉的人,就找一个空桌坐下来。后面迟来的朋友,看见熟悉的人,就坐到一起,坐满10个人,一桌就基本不需要动了,除非特殊的客人,需要做简单的调整。
我还以为自己要迟到了,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现在,坐在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忽然有点百无聊赖起来。先到的那几个稀稀拉拉的客人,估计都是亲戚,现在亲戚之间也是难得见面了,仿佛一场口罩事件,把隔膜永远留在了人世间。他们难得有机会团在一起,絮絮叨叨,不时有不同的笑声响起,亲情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温暖。
好不容易,几个认识的老板娘过来,客客气气坐在一起,虚头巴脑的关心几句,然后,大家就一会东张西望几眼,一会低头翻翻手机。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我坐下又站起,一会又起来晃晃。老板娘们有老板们的话题,我有我的想法,在这个空旷的大厅里,我们的话题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碰也碰不到一起。
过了十一点,就跟下班高峰期一样,人开始涌进来了,有的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在找他可能存在的位置;有些装得人模人样,恨不得让提前到的朋友像迎接领导的到来一样,把他的脸上贴满了权威;也有的,和我一样,心里带着迟来的歉意,小心翼翼的在后面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
这就跟以前上学一样,就怕迟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教室,小脸一下子腾地燃烧起来。一直到进来坐到座位上,心绪才会慢慢沉静下来。
今天是朋友孙子百日,大厅里亲友宾客几乎不认识,也就不需要东张西望了,更不需要对哪个领导作出讨好状,我和爱人就在门口的桌上坐下来。
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一般人家做事,大厅里尽量往后面坐,这些地方有可能是人多坐不下加桌的,基本都是些无足轻重的朋友,重要的亲戚和朋友,都在前面几桌。要是在包厢里,尽量坐在靠门的位置,尊贵的位置都在离门最远的地方。
这种规矩,越是北方越是讲究,北方是中华传统的发源地,优良传统传承得最好,越是往南方去,越是随便,有时一个包厢,男人坐一起喝酒,女人坐一起聊天,自由而热烈。
曾经有过一回,一个山东朋友带了几个朋友过来,晚上安排一桌饭,落座的时候不懂他们那里的规矩,就按照我们平时喝酒的习惯,男人在里面挨着坐一起喝酒,女人随便坐在一起聊天。我们推杯换盏,饮酒如水,我哪里喝得过那些山东大汉啊,喝得晕晕乎乎的。第二天,朋友才跟我开玩笑,他说按照北方的规矩,他带过来的几个朋友,没有一个是坐在该坐的位置上,他们那都是有具体位置的,分为主人、主宾、主陪、副宾、副陪、三陪、四陪什么的,听了眼花缭乱,端杯就是三分醉。
就像下班高峰一过,大厅里桌子周围一会就挤满了各种脑袋,有白发的,有花白隐映的,有长发飘飘的,有短发翘翘的….我不认识那些人,就看看人头了。
今天的主角是孩子,出生一百天,叫百日宴,祈愿孩子长命百岁,快乐成长。
孩子被他妈抱进大厅,引起了人群的骚动,各种各样的脑袋齐刷刷的转向了门口。老太、外老太围着孩子,脸上的皱纹笑得堆在一起,四代同堂,天伦之乐啊。
孩子被抱进来,爱人生性善良,喜欢孩子,也挤过去看看。大厅里笑声,以孩子为中心,像波浪一样向四周蔓延而去。
初次看到孩子的爸爸,还在上高中,一晃都做父亲了。时间最经不起数,一年四季,指头都没有扳过来,岁月偷偷溜走。
一群脑袋,围着一桌丰盛的午餐,等一个仪式,或者一声通知,大家就会大快朵颐。今天不知道怎么安排的?
这种猜想才在脑海里跳跃了几下,孩子父母抱着孩子,已经站在了舞台中央,只见他爸拿起麦克风喂喂几声,验证一下发声正常,开始给全场嘉宾介绍孩子的大名、小名,特别是小名的由来。
原来,刚刚怀孕的时候,有一次做B超,孩子妈妈问:孩子有多大?孩子他爸是个医生,跟他爱人说,有花生米那么大。花生在民间又叫长生果,寓意挺好,所以,孩子的小名就叫花生米了。
全场掌声雷动,把祝福送给出生百天的孩子,送给在场所有的亲友嘉宾。
百日宴开始,各种各样的脑袋开始俯仰有序,品尝佳肴。
我看到有新闻说到过常州的酒席,费用不菲,每桌一条软中华,另有5包捆扎在一起的散装烟,基本上都是:一百黄金叶、一百软中华、一包硬中华、一包好日子、一包红双喜。酒是五粮液,各种红酒、饮料,宾客随意。
酒店服务员迫不及待开始上菜,就好像他们更加期待酒席的开始。有殷勤的宾客,熟练的把那一条软中华,一只手拿住,另一只手像绕线圈一样,在香烟壳的上部绕一圈,把表层的那层薄膜撕下来,把里面整整齐齐的香烟,一人一包按人头分配,大家都不客气,这是按人头分配的,平均主义永远会受到大部分人的欢迎。
我不抽烟,对桌上那5包烟不去在意。但是,只有5包,显然无法平均分配了,坐在桌上的人,有些人心里就开始嘀咕了,香烟有好有孬,桌上有抽烟有不抽烟的,那么到底给谁呢?
这个时候,又有装着殷勤的人,嘻嘻哈哈的站出来,他大大咧咧的,把里面那包黄金叶抽出来,用指尖揭开那层薄膜,撕开,笑着给桌上熟悉不熟悉的宾客递烟,不抽的,也客气几句;对面够不着的,就会抽一根,小手一扔,带着笑容的下巴往下一顿,香烟就会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对面,有时被双手接住,有时没有接住,掉到地上,就会撅起屁股低下脑袋去捡起来,扔烟的人赶忙打招呼,撅屁股的涨红着脸,说没关系,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吧嗒一声点了起来。
常州的酒席,烟酒以外,几道硬菜必备,澳龙、鱼翅,鲍鱼,荤素数盘,服务员穿梭端菜,宾客开心品尝。
宴席一道一道往下进行 ,主人一家敬酒以后,有脑袋活络的宾客,开始用屁股把下面的座椅往后一顶,随着呼啦一声,桌上人就知道,他要出去敬酒了。
往往这个时候,就是宴席的高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与桌之间的过道,开始繁忙起来,不仅服务员在其间穿梭,敬酒的宾客也在里面晃动,一时大厅里嗡嗡有声,热闹非凡。
如果宾客当中有交警,如果他还有一点职业病的话,这个时候就会习惯性的站起来,想要维持过道的交通秩序了。
整体来说,常州的酒席豪华,但不热闹,一方面都是在中午,让下午有事的一部分人不能放怀畅饮,最主要的是,这座城市处在长江南岸,属于吴侬软语的江南,缺少北方大汉的豪放和气势,酒桌上的气氛不够浓烈。
以前觉得这样的酒席文化,略有寡淡,现在才知道这样挺好,由于宾客都围着一桌菜肴专注的仰俯有序,喝酒吃菜,大家基本不认识,也就省得彼此照顾面子,不得不脸上堆着谦恭又虚假的微笑,到处敬酒。
我第一次提前离席了,吃饱了,没有认识的人,也不需要打招呼,我再在那坐着,对我的胃会造成额外的压力。主人客气,追过来送上生日礼包。
走出酒店,轻风如怡,冬阳暖融融的嵌在灰蓝的天空上,好像要挣破那一片灰蓝似的,涨红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