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评《老炮儿》,及其它

不得不说,《老炮儿》真的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国产好电影。
  尤其是在之前刚刚上网看了《万万没想到·西游篇》后——当然,由于恶评所见在先,所以这部叫兽出品比我预期的要好,特别是在看了《万三》的惨不忍睹后。
  电影的前半部分,很多地方都不由自主地让人想起去年(还是前年?)的港片《夺命金》,尤其为了把三儿弄出来而四处借钱,以及后面为了把晓波救出来(管虎这名字起得TMD是故意的吧……)而四处借钱(当然主要是前面部分),让人真的很容易想起《夺命金》里的刘青云——当然了,六爷的范儿和夺命金的范儿是完全不在一个次元里的。
  影片最让人失望的部分,一个是对现在年轻一辈90后混混的刻画,做作、浮夸、流于表面、不够立体、纯YY。特别是作为飙车党老大的小飞,那特仑苏的强插式广告就不说啥了,整个范儿要多装有多装,恨不得下一幕就被个雷劈死(此处应插播甄子丹与金城武的《武侠》)。这导演纯属YY呢……
  另一个让人失望的点则在于后半段的剧情。
  前半段没啥说的,赞就一个字。而后逗逼刷漆已经很狗血了,女孩偷钱换过来的时候混进极重要的对账单这个也是牵强到不行,再然后这事就靠打架决定,反派的恭叔也太草率了吧。。。虽说对手是一帮七老八十的(目测)战五渣,但就这么把一件需要入室劫道的事用这种方式来做裁定,真的不儿戏么?
  所以,这片如果真要说毁,那至少个人看来,就是会在这两点上的。
  当然,既然有让人失望的,自然就有让人眼前一亮的。
  这点就和《夺命金》一样,那种时代变迁下老一代江湖规矩让位于新生代江湖规矩时的不甘与回光返照,着实让人看得入迷。

江湖规矩本就是一种对立于庙堂的法律的存在。
  如果说整个人类社会的光明面是庙堂所立的法律与教化人心的道德,那么整个人类社会的阴暗面就是由江湖规矩所掌控的吧。
  有阳光的地方就必然会有阴影,所以江湖规矩总是会存在的,只不过过去那是江湖,现在可能就是潜规则。
  因此,江湖规矩总是出生于法律力有未逮的地方,然后逐步向整个社会扩散蔓延。
  在《老炮儿》中,这个规矩的存在在开片就通过六爷的形象给树立了起来——一开场对小偷丢人身份证的阻止,以及后来对城管(张译演的这应该是城管而不是警察吧)与小贩之间冲突的调节。
  可以看出,六爷所信奉的江湖规矩,就是一码归一码,大家有理有据,有债必还,有仇可报,且下手有分寸。这些是六爷时刻不忘挂在嘴边的。
  而与此形成对应的,就是小飞等年轻一代——他们下手没轻重,而且也不按六爷的规矩来。
  但,这里就有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了——六爷的规矩,真的是“好”规矩么?
  由于导演本身的着眼点不在于此,或者就是对于新生代江湖的了解不深,在影片中小飞与晓波为代表的新生代江湖的规矩到底和六爷的规矩有何不同,除了下手没轻重这句被老一辈一直挂在嘴边的外,还真是看不出来。
  六爷与三儿说茬架(想起了去年还是前年的某俩网上大V在帝都约架的事了),众哈韩流起倒哄,这只能说明两代人对于问题处理手段的选择不同,并无法看出两代江湖规矩上的差异。
  而在疑似睡人女朋友后一群人来群殴,这点也只能说是方法不同,不能说是规矩不同。
  六爷说这帮小子许自己揍别人,不许别人揍自己,这点其实也不算什么——谁不是这样呢?
  因此,如果真要说两代江湖之间的规矩存在冲突的话,那可能更多的冲突来自于具体的手段,而真要说规矩上有什么太大的不兼容,至少就电影所表现的部分来看,还真看不出。
  而手段不同这点,随着时代的发展,手段当然也是会改变的,这点不算什么根本性的不同。

真要说江湖的衰败的话,我们还真不能从小飞晓波为代表的年青一代江湖人中看出来,反而可以从老一辈里看到端倪。
  六爷去找晓波,然后遇到从《家有儿女》里走出来变成混混的刘星(江一山)。六爷说你兄弟都被人带走了你也不吱一声,刘星说自己和晓波没那么熟不想抗雷,然后六爷说你们真仗义。
  这能表示新生代江湖的不重情义不讲义气么?
  在我看来未必。
  因为同样的,六爷作为当年那帮人里的老BOSS(刘星与晓波那还只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六爷从片中看来那可以说是一带地区的扛把子了),去借钱,然后各种推脱说没钱——其中有一幕,就是《家有儿女》里刘星的老爸(我估摸着在《老炮儿》里这货说不定还真就继续是刘星他老爸)对六爷说这钱他给解决,然后回头去取款的时候就各种磨叽各种借口,钱就是给不出(影片里那货那贼眉鼠眼的小眼神大家可以留心体会下)。
  你看,一个是兄弟被人暴揍然后被人带走,一个是要借钱救儿子,两边不都是划水装死么?
  如果前者可以说是新生代江湖中义气二字落寞的象征,那么后者自然也可以说是老一代江湖人义气被消磨丧尽的表示了。
  因此,如果说这部片子在说江湖的落寞的话,也绝对不是说新生代江湖比老一代江湖落寞,而是说随着时代的发展,江湖,无论是新生代还是老一代,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落寞。
  江湖已死。
  凛冬将至。

从这点来看,六爷最后提刀冲锋,所象征的也不过是江湖的回光返照罢了。
  就如六爷一开始想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震颤了霞姨一样,够冲动,有想法,但没后劲,还没入正题呢,就歇菜了。
  一头一尾的两段软倒,大概正是江湖在当下的真实写照吧——想硬,却软。

而,江湖为何在社会的演变中会逐渐没落?江湖不就是社会规则的补完么?难道社会规则本身已经足够完备了从而才不需要江湖?
  当然不是这样了。
  这点,说到底,就成了《夺命金》中的主线了——那夺命的金。
  《夺命金》中最让人记忆犹新的,就是刘青云当年的好兄弟(名字忘了,好像是下山豹?怎么又是下山豹……)被人捅了,让刘青云去交易所买股票,买跌。但刘青云忘了买涨还是买跌,靠着自己赌马的研究就买涨。于是,在下山豹命不久矣的时候,两人隔空看着股市曲线,一个拼命喊跌,一个死命喊涨,无论那一边,最后都要了下山豹的命。
  这就是夺命金——夺走了下山豹的命,也夺走了股民的命,夺走了芸芸众生的命,也夺走了江湖的命。
  《老炮儿》和《夺命金》一样,江湖都在金钱的冲击下,完全瓦解消散。
  如果说六爷是老一代江湖,小飞是新生代江湖,那么恭叔就是正处中流砥柱状态的中生代江湖,当下的江湖——而这个江湖,也恰恰是贪污的官员所圈养的江湖。
  当然,这里可以认为是我过度联想了,管虎的想法没那么黑暗与超现实。
  在金钱的洪流冲刷下,过去的江湖与过去的社会都被整个儿解体重构,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小飞的江湖还是六爷的江湖,义气都让位于金钱,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了。

那么,小飞所代表的新江湖与六爷所代表的老江湖,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大概就是格局上的差异了。
  可以说,小飞的江湖只是聚在一起乐呵的江湖,关注的始终是自己这个团体——即便是这个团体内的人可以很讲义气,但归根到底还是只局限在内部的,一个自闭性的团体。
  但六爷的江湖则不是这样,六爷的江湖是以自己的团体为根基,辐射到整个社区的模式。
  六爷会去跟一个小偷争偷钱不偷证的事,又会去跟城管争。他的眼中不单单有自己的兄弟,更有一种将自己的江湖中的规矩(他认为是真理,是对的)辐射到整个他所能接触到的社会的理念。
  这样的江湖当然就不是小飞这种自闭性小团体的江湖所能比拟的了。
  因此,如果真要说这两代江湖之间的差异,有没有江湖规矩,手段有没有轻重,这些都是其次的,在江湖与社会的关系上,两者是存在本质差别的。
  也即,江湖作为社会可以拿上台面的部分之外的补完,最终是要走回到社会的。因此,小飞他们的不算江湖,不过就是夜里出来混社会的罢了(此处可自行脑补周立波以前的《笑侃三十年》)。
  但,这种自闭性真要说起来,也不是小飞他们的新生代所特有的。
  比如六爷锁喉小飞的朋友(真的是锁喉,用的是真锁)那段,路人就是看到了也当没看到,走人离去。还有跳楼的那段,路人叫着“跳啊跳啊你倒是跳啊”,纯粹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模式。
  而在这两幕中,麻木不仁的可都不是新生代,而是六爷与三儿这个年龄段的人。
  因此,就和前面说的江湖的衰落一样,这事真论起来,也不能说是新生代江湖才有的问题,怕是整个江湖与整个社会都在经历的问题——我们当然可以很高大上兼政治正确地将其说成是在资本化社会大清洗过程中人心的黑暗面被五光十色的资本主义淫靡气息所勾起鼓涨所导致的结果。

除此之外,这部片子里三儿的那场哭戏也是很让人深思。
  六爷对三儿说,他这朋友没白交,而三儿所说的,则是自己就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憋屈。
  你看,全片上下,最讲义气最仗义的,就是三儿了(当然霞姨也很义气很仗义,但这里有多少是为了六爷个人,多少是源自江湖,这个就难说了)。而三儿的状况呢?没老婆孩子(当然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不过考虑到三儿所处的历史位置,他应该不会这么激进地直奔着丁客主义而去),没啥正经工作,全身各种刀伤,打架第一个冲上。
  义气十足,但真的混不好。
  于是,他憋屈。
  他憋屈的是什么?
  大概更多的是这个世界的行为方式已经和他的年代很不同了——在那个一切规则都很薄弱的年代,江湖的规则自发地成为主导,维持着社会,所以他的时代就是这样一种江湖规则大于正规规则的时代。
  而到了现代社会,情况已经不可逆转地发生了改变,所以他的肌肉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不知为何,看到他两次说憋屈的时候,我想到的是《英雄本色》中的小马哥,以及小马哥的那句台词: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只想告诉大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三儿失去的是属于他的时代。而在新时代里,他完全没有自己的位置。
  这大概是另一种形式的男性中年危机吧——把自己的时代弄丢了,活在错位的时间里,有劲无处使,活得憋屈。

关于《老炮儿》,想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结尾来说一下英剧《无人生还》。

这部阿婆名著开创了多种全新的推理小说模式:无人生还模式、暴风雪山庄模式、童谣预言模式,而且还是这三种模式的上乘之作,可谓影响深远。
  英剧在原著的基础上,略作修改(当然了,原著我是中学的时候看的,那个时候每周末逃补习班的课去第一八佰伴的书店看小说……),尤其是加上了一段感情线,这个虽然符合现代人口味,但个人不喜欢(只是个人口味,大家别在意,忽略就好)。

片子末尾有两个地方个人觉得是存在纰漏的(而且都是原著没有的英剧原创)。

一个是女主上吊后,法官出来解释来龙去脉(这里请自行脑补谷阿莫),然后女主求饶,法官抽走了女主脚下的凳子,立起来,放到一边。
  这一画蛇添足了,而且是极端错误的。
  因为,自杀的人不可能自己就悬空,必然是脚下有凳子的——也就是说,一个正常的自杀场景,应该是人悬在空中,然后脚边一把踮脚也够不到的凳子。
  于是,问题就来了:法官把凳子移开了,还立了起来,于是自己自杀的现场就被破坏了,这显然就是有第二人在这里移动了凳子。
  而,按照死亡时间以及手枪位置,后来上岛的人基本可以确定女主是最后一个死的,这个时候如果还有人来帮她移动凳子,那就说明十个人里还有人没死,于是此前肯定有人诈死。
  这是破绽。

另一个破绽,就是法官最后自杀。
  自己给自己脖子爆一枪后甩腔到对面位子,这个想法的成功率很低(而且让我想到了我本科的时候写的推理小说的手法。。。这段原著里记得是没有的),不过这就不说了。
  但问题是,这么一来后来人会发现血迹多出来了一块——原本诈死的时候法官死亡的地方是书房,血迹主要在法官作为附近和脑袋后面的墙上。
  而现在法官真正的死亡地点是餐厅,血迹主要在餐桌旁和后面的窗户上。
  于是,书房里有血迹而没有尸体,这显然有问题。
  进一步,这血迹还是猪血,那显然就是告诉警方:这个位置有人诈死。
  所以,这里合理的做法是,回到书房,以和原来一样的方式自杀,将自己的真人血和原本覆盖的猪血混合。
  当然,注意到这里法官诈死是前一天晚上,而真死是这一天下午,尸体的死亡时间还是可能出卖法官的,以及猪血凝固后重新覆盖人血也是有可能穿帮的。

除了这两点让人不满意,别的部分其实都很不错。
  那个环境气氛的渲染真的很喜欢哦~~~
  不过个人还是更喜欢原著里最后一份漂流信来解释来龙去脉的方式。
  科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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