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歪着头看老张面相说:“您这是富贵命呐。”老张听了嘿嘿一笑,用满是老茧的手握紧裂口的锄柄说:“靠俺这把锄头能富贵?”“靠你的医术!”老张笑得更欢说:“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更不会什么医术。”看着老张那憨态,道士也笑了,说:“此话差异,谁说名医就识字多,只管放手去做,保你以后大富大贵。”围观的众人听了后纷纷起哄,朝着老张开始喊神医。半辈子土里刨食的沂水老农民突然被人叫“神医”,老张风吹雨打的黑红老脸居然变成了紫色,咧着嘴傻笑,团起着皲裂的手给大家不停作揖。
今日村里来了个老道给人看相算卦,偶然瞥见了从地头回家的老张,死活要送他一卦。在百姓的围观中,道士对老张又看相又摸骨,最后定论:老张命里是个郎中,靠当郎中以后能大富大贵。百姓自然把道士的话当成胡扯,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可道士走后,老张却当真了,整个人都变了,地不用心耕了,草也不锄了,整日四下搜罗偏方,找隔壁李木匠打造了个药匣子,一格一格的,里头塞满狗皮膏药、大力丸,又扯了两尺白布,找镇上王秀才写上“悬壶济世张神医”几个字,撑在裂口的锄柄上,开始在集市上出诊售药。乡里乡亲都认识老张,知道他是蒙混点小钱,也不和他计较。
话说老张一门心思扑在“悬壶济世”上,家里可苦了张嫂,又要下地劳作,又要操持家务,时间久了心中烦郁,那日寻到了老张的药摊,又哭又闹,扯破了老张的白布招牌,砸烂了他的木匣子,揪着老张耳朵回家。围观的百姓那是看热闹不怕事大,都乱叫好。闹得正欢的时候,几个衙役突然凶神恶煞般闯进人群,二话不说架起老张就走,把众人都惊呆了。老张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自己就卖点假药,吃不死人的,怎么就惊动了官府。原来沂水县县令的大公子得了伤寒,县城几个大夫给诊治过,都不见效,眼看大公子病入膏肓,县令是病急乱投医,听说有人专门靠偏方看病,就差人把老张“请”来了。老张进了县衙可真害怕了,他根本就不会看病,就会卖点大力丸,再说自己药匣子也被媳妇给砸了,辛辛苦苦捏的大力丸一粒不剩,想忽悠人都没道具了。县令命老张给大公子诊治。老张虽然不懂医术,但是等他看到奄奄一息的大公子,心里头蹦蹦乱跳,大公子的病实在太厉害了,形势不乐观啊。县令、县令太太一群人围着老张就等他说怎么诊治。此刻的老张,心里头把当初给他看相的道士骂了一千遍,心说要不是你忽悠我,说能靠医术发财致富,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田地,这要是看不好大公子的病,自己铁定小命不保啊。
老张让县令等人都去屋外等,自己要认真想想诊治的药方。等大家都出去了,老张长吁了口气,众人面前老张太紧张了,吓得汗都不敢出。等众人离开,老张冷汗涔涔,湿透衣衫,昏暗的油灯下,老张在屋里踱来踱去,越想越害怕。多半年没洗澡,突然出这么多汗,他觉得身上奇痒难耐,忍不住伸手在前胸后背一通抓挠揉搓,搓下来好多的油泥,在手掌上一揉捏就成了一个泥丸。老张嘴角直咧,也嫌弃自己这身陈年老皴,想找地给扔了,却突然看到桌上摆好的文房四宝。那原本是给老张写药方用的,不过老张根本就没有药方,再说就算有抓药方子,他也写不出来,因为他压根就不会写字。
看了看八仙桌上那细腻绵韧的宣纸,又瞅了瞅手中的泥丸,老张一拍脑门,有了,山楂捏的大力丸没了,陈年老皴捏成的大力丸刚好有一粒,泥丸肯定吃不死人。这时候屋外沂水县县令已经急得火烧火燎,啪啪啪拍打房门,问道:“张神医,有没有药方,我赶紧令人去抓药啊。”房门一开,老张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把一宣纸包递给县令,用微微颤栗的声音说:“药方就不必了,我这有一丸药,专治风寒郁积,温水送服……”县令听了,一把夺过了纸包,打开看了眼,借着门口微弱的灯光,纸包中的药丸乌黑油亮,散发着一丝丝陈年微腐的气味。此时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大公子命悬一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县令赶紧去给大公子喂药。
老张看着一行人离开,心中就如同一锅烧开的热油在翻滚,泥丸子虽然吃不死人,但大公子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是难脱干系,到底要怎么办呢?就在老张瞎琢磨的时候,后院突然人声鼎沸起来,乱糟糟的也听不甚仔细。老张一拍大腿暗道:“糟了,大公子估摸没扛过去,归西了。”现在说啥也不顶用,唯一的路子就是逃。前门有衙役把守,老张不敢走,只得寻了把梯子,从院墙上翻了出去,沿着街道撒丫子就跑。可没跑多久,后面人喊马嘶,一群人风驰电掣地尾随而来。老张吓得魂都飞了,两腿跑得都失去了知觉。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老张四仰八叉躺在泥地上,听天由命了。后面赶来的衙役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蹲在老张面前说:“神医你跑啥,大公子吃了你的药,出了一身汗,现在病情好转了。”原来老张的泥丸真起作用了,大公子出了一身汗,病情好转了。县令赏赐了他好多银子,老张此后小日子过得滋润起来,不过富贵还谈不上。
一日县令接到加紧信函,原来青州太守得了痰喘,众多郎中束手无策,正在广征良医,县令灵光一闪,想到了老张。沂水县本就穷,人才凋零,几个蒙古大夫也指望不上,县令一想给太守看病还得老张上,万一给太守看好了病,那以后升迁调动好处肯定少不了。
此时的老张在家干啥呢?俗话说鱼生痰,肉生火,老张穷惯了,有钱了,吃了几天鱼肉上火了,又是痰又是喘,正难受的要死要活呢,县令差衙役又给老张架走了。老张一听说给太守看病,吓得魂都没了,说啥也不能去。但他神医名声在外,去不去都由不得他了。
两个衙役押着老张连夜出发,直奔青州而去。沂水县山路崎岖,举步维艰,走到清晨的时候老张半条命都没了,咳喘得厉害,偏偏山里就石头多,水比金子都贵,四处求水无人肯施舍。人几天不吃饭不成问题,但是不喝水那是万万不能的。再加上老张痰喘的厉害,更是缺水缺的厉害,找不到水的话老张性命堪忧。就在万分紧急时刻,老张看到一个农妇在门口洗野菜,因为水金贵,所以用水不多,淋出来的水暗青浓稠,看上去和粘痰一样。换做平时,打死老张也不会喝这种东西,但老张太渴了,顾不了那么多,跑过去和农妇哀求,请她把那点粘痰一样的暗青色洗菜汁施舍给他喝。农妇一看老张可怜巴巴的,还不停的咳嗽喘,心生怜悯,就把那点洗菜汁给了老张。
老张端起粘痰一样诡异的洗菜汁,眼一闭,嘴一张,咚咚咚一口气喝完。你还别说,喝了这碗洗菜汁,老张顿觉神清气爽,咳嗽明显好转。等一行人到了青州,老张的咳喘病居然彻底好了。
等见了青州太守,老张一看那太守,他的病和自己才治愈的病如出一辙,就是比他的病严重罢了。青州太守从各县召集众多的“名医”,一个个试过去都不见成效,等轮到了老张,老张故弄玄虚,让人专门给他准备了一间密室,自己藏在里头闭门造车,写出了一个药方。自从上次给沂水县令大公子治病后,老张也学乖了,把素日自己常用的偏方找镇上王秀才学了如何写,勤加练习,久而久之也能依葫芦画瓢了。老张把药方给了太守府里的人,让他们按方子抓药。私下里,他找来送自己来的沂水县衙役,让他们偷偷去沂水县山里,买来些那日农妇洗的野菜。约莫过了三日,老张给给太守奉上一个红漆托盘,托盘上是一粒私人订制“大力丸”,如鸽蛋般大小,乌黑锃亮,闻起来腥臭无比,此丸药旁是一碗暗青浓稠、散发着野性气息的汤汁。老张告诉太守,要用此碗汤汁送服丸药。
第一眼看到这丸药和浓痰似的汤,青州太守脸都绿了,差点把三天前的饭都吐出来。什么东西这么恶心?但是沂水县县令来信说了,老张专攻偏方,俗话说偏方治大病,自己咳喘病已有月余,食不香,眠不安,实在太痛苦了。想到这,太守皱着眉,用浓痰似汤汁送服了那颗“大力丸”。
还别说,太守喝了药后咳喘症状明显减轻,老张又连着奉上三副药,太守用完居然痊愈了。太守的病治好了,太守府上下一片欢腾,太守更是把老张奉若上宾,赏赐他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数。老张回到沂水县后,整个县城都轰动了,敲锣打鼓迎老张荣归故里。
从此后,老张在沂水县开馆坐诊,悬壶济世,附近百姓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慕名而来,老张也是医神附体,药到病除,短短数年间就从一个农民摇身一变成了大富大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