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一句表达惊叹的话,而是真的要写写我的妈,我那天下独一无二的妈。预估会是很长的一篇,分章节来写。
一 摸鱼踩藕的妇女队长
妈妈是50年代中的人,汉江边长大,是家里的老大,有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也许是排行老大的原因,尽管在家备受重男轻女的祖母的各种轻视,但她却生就了一副女将军的性子和各种生存本领。
妈妈最擅长的是“摸鱼踩藕”,男孩们都比不过她。
江汉平原的鱼米之乡上,随处可见她的用武之地。无论哪里的水塘小河,只要她一下水,赤手空拳就能摸上一碗鱼来。再滑溜的泥鳅鳝鱼都逃不出她的掌心。冬天,河塘里干了结了霜,枯荷插在泥里,她卷起袖子和裤腿,跳下泥塘,不一会儿功夫也能挖出一串长长的莲藕。她粽子包得结实又好看。我问她怎么学的?她不以为然的口气说:“小时候在河边的沙滩上,扯上芦苇叶子,包沙子玩,哪里需要学。”
妈妈十七八岁时,就当上了大队的妇女队长。村里一帮年轻男女都是她的小战士。每天,她带着小战士们召集村里人开大会小会,分派工作,统计工分,基本上是“所向披靡”,就连男人们也不敢说个不字。
这些总让我想象她站在高台上,台下一众男女老少,鸦雀无声,目光齐齐注视着台上这个个子不高却嗓音洪亮、中气十足的小姑娘,会是什么感觉?当她训练民兵煞有介事,一声令下,大家应声而动,也应该颇有点女将军沙场点兵的味道。
我好奇又不怀好意地问:“你不是才上过几年小学吗?怎么给人家记工分,名字写得清楚吗?”
妈妈不以为然:“还不是照样写,一看就会。”
妈妈还能歌善舞。样板戏流行的年代,她组织村里人排演《红灯记》。乌黑的辫子用红头绳扎起,侧甩在胸前,双手高高地举起一盏红灯,妈妈就变成了革命英雄李铁梅。演了多少场不知道,唱得怎么样不知道,但可以想象她那对坚定有定力、聚起焦来能秒杀众人的眼睛,我想应该差不到哪去吧。而她的歌声,我们再熟悉不过了,《白毛女》、《绣金匾》、《洪湖水浪打浪》等许多老歌是她的拿手好戏,伴我们度过童年的许多共同劳作的夜晚。
要是多读几年书,她真是不得了。
有一次,她还真遇到了改写人生的机会。
那年,大队干部看上了这个根正苗红又能干的苗子,要着力培养她,要送她去学习,推荐入党。关键是,还想把她培养成未来的儿媳妇。
妈妈知道了最后这一点秘密,气得气不打一处来:“你也不看看他儿子长什么样子,十几岁了走起路来缩头缩脑,绿鼻涕还一甩一甩。”妈妈一口回绝。
也许是出于乡里情谊,也许是下不来面子,外公因为这事直接甩出了他的杀手锏——麻绳和刀子往堂屋一扔,要么同意,要么了断。
妈妈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干活干活。外公见妈妈软硬不吃,也没有办法,只得去向干部家赔不是,这事就过去了。而妈妈唯一的前程也随之而去。再有人想要提拔妈妈,连“摸鱼踩藕”也成了妈妈的政治“污点”。
我们说:“妈,你真傻,先学习培养了,以后要不要人家再说。”
她恍有所悟:“是啊,那时候也是傻,不会转弯。不过要真去了,也就没你们啦!”
(如此了不得的妈妈,怎么嫁给爸爸的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