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慢，所以诗意
张莉
我想我已不擅长写下优美的文字，而更擅于剥开文字外的那层笋衣，去体会丰美鲜活的生命真相，去感受叛逆倔强的灵魂种子的生长。我能感受到，这倔强不同于以往的尖锐、锋利、傲慢，而恰恰来自于它的反面，漫不经心而执着专注，落寞寂寥又激情四溢。
所以拿到《就是过的比你慢》这本书的时候，我直觉的就翻出了德塞托的《日常生活实践》，急切的开始大段摘录。请原谅我的懒惰，我想说的，所感受到的，德塞托都以他哲学理性的思维表述，跳脱文字本身的形音义规则，给出了清明洞彻的阐释。
德塞托说，城市由可见的城市与隐喻的城市组成，城市空间是人的生存、文明与建筑的复杂载体，人与城市有着特殊的紧密联系，人在城市生活，总要不停的寻觅属于自己的空间，寻找想要的意义，寻求生命的解脱和自由的状态。他又说，“散步”是集行动与隐喻于一身的行为，在嘈杂的城市空间中，散步富有诗意，是一个在“战略”性统筹的规律性城市环境中走出一种“异质”性的自我空间和自我轨迹的过程，是一种弥漫在城市中的诗意与审美体验。
德塞托还说，日常生活故事“始于地面，始于芸芸众生的脚步”，步行在城市中，人与周遭世界相互作用，他或她就占有了城市空间，并转化为自己的空间。在城市里散步，模糊了空间的界限，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传奇和故事，这种对空间的转化改写了覆盖在稳定空间之上的秩序符号，从这个意义上讲，人利用自己的脚步对城市空间进行了诠释，人在城市空间穿梭、散步，将散碎的街道、角落、市场联系在一起，连接起来的故事就构成了一个可以不断增加或删减的开放空间，这个空间是综合了视觉、听觉、触觉等元素在原有空间基础上开辟出的新空间，它趋于一种人与空间的动态平衡，体现了文明冲突下城市生存的日常审美观，赋予人自由的生活状态，使散步者感受到城市的诗意特征和审美化。他说：“散步”为人提供了不一样的生存方式，提供了一种思考心灵、身体和城市之间关系的理论视野，通过心灵与城市的交融，人在城市成为自身命运的真正主人，成为富有创造性的独具自由个性的主体，人也在现实生活困境中追求到了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蔡立鹏并不认识德塞托，但他关于慢生活的实践，正如德所言，是实现主体自由的诗意美学。年少时从遥远的陕西富平来到伊犁大地，最后扎根于边城伊宁，娶妻成家，渐渐长成一颗大树。这种迁移本身就构成了故乡认知的差异感，构成了人生意义上的散步与行走。而且蔡立鹏似乎就是慢的代言人，他不擅言辞，行事应答都缓而讷，哪怕是笑容，也自带延迟三秒的功能。在这个城市里，他是背朝人群的孤独影子，嘈杂人声的梦游者，他寂静的穿街走巷，仿佛巡视着城堡的无声国王。如果不是文字，你看不到他内心的深潭也在涟漪荡漾。但他的散步又何止德塞托式的散步？何止伊宁的阡陌巷道，身体实践的微尘硅步？那也是心灵与精神的漫游，文字织就的独立王国。在身体与心灵的行走中，他既攫取空间，又创造空间，他将自己与这片已认为故乡的土地融为一体，用文字创造出崭新世界，他像探出巢穴的新雏，满怀欣喜扑向这美丽新世界
因此而造就舒缓，以及文字中那慢悠悠的闲情逸致。伊犁河水经过了24节气，才从一桥流到二桥；一只羊，一颗白菜和一颗小麦的成长史，在阳光与雨水中丰盈饱满，最终在案板上相遇，成为伊宁的拌面传奇，伊犁人胃中的温暖与满足。种菜捉瓜、柴米油盐，生活中最寻常也最深刻，最无味也最有趣，最絮叨也最深情的形状、色泽、香气，次第呈现。
德塞托是伟大的学者，也是浪漫的诗人，他发现日常生活背后人的本质与欲求，依然能从琐碎中提炼出哲学层面的诗意美好。从这一点上说，人人有创造美的能力，哪怕一茶一饭，一星一月，一畦一蛙。但实践日常和将日常过出诗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界，而能将已经践行的生活以文字的方式记录、表达、缓慢的抒写出来，就不仅仅是个体诗意美好的呈现，而是在传播、启发与激励。祝贺你，蔡立鹏先生。不怕慢，只怕遗憾。慢里结出的果实，尤其汁多味美，经得住轻言软语、细嚼慢咽的温情。
（作者为博士、作家，新疆某高校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