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乡好人传（组诗）
（河北张家口）高晶
☞提灯的人
忘记他们的名字，必须忘记
这个名字面对光，灼热，冷却的进行时
忘记从黑暗中走出的麦客
从村南喧哗而来顽童的眼睛
是不是有一双大理石的巩膜
忘记他走在自己说书踪迹里的马
他有一颗预言家的慈悲心
当他为你针灸，按摩，喂食马上好料草
推开那扇淦漳两岸虚掩的门
夜里的失窃的蝉鸣回归点将台
痛哭的人，碰疼了熟稔的麦穗，露水压弯了腰
他说我不能灸心，就像我的孩子们认为
红月亮丢失的银子，是从他们盲眼里出走的
必须忘记爬上东村墙头姗姗来迟的奇人术士
到处是笑声的村庄总会有爱情发生
忘记从他穿烂的布鞋里石头磨成珍珠
——他的爱人，是在河水上刺绣拂晓的村妇
忘记他为盲孩子们打造的屋顶，虎啸猿啼
从光的禁锢中还原一副深藏很久的镇村之宝
盲童饥饿，他逐渐削薄厚实的肩背，手指风湿
必须忘记他在哺育这些光的遗腹子
孩子们失去的光，他一丝一毫收集
缝入那件叫爱的衣裳
忘记他怎样独自来到平乡，把家安在麦地边
他看不见光，影子，妻子的乳房
在白昼捐弃黑暗，所有的光不打招呼绝迹了
他胯下的马，一瘸一拐，踩平光的绊马坑
忘记他收养的盲孩子拥有怎样平静的脸
他右手提着灯，对视，光在引领，无限上升的夜空
☞婆婆
别坐在村口的石凳上，婆婆说
那是洪水过后的遗物，她已经在数遗物了
三月三的风筝已经拽不住线，婆婆说
你走吧，婆婆丁老了，给我择几把韭菜吧
水缸已经有蜘蛛结网，它们爱着干涸的水缸
帐幔结满大地的灰尘，面对月亮坐成石像
我向外走——带上兔笼，花盆，针线，擀面杖
我向外走——带上一座桥，一座山，一个村庄
我向外走——娘啊，婆婆，跟我走吧
“你男人是我儿，可他死了，你带我改嫁?”
蚂蚁在暴雨前背负天空迁徙，闪电在瞄准它们
石像换土又换了骨，依旧看不见瞳孔
我背着婆婆，走在平乡的凝视里
☞清汝先生
淦河涨了，浴凫飞鹭从荻花深处飞走
先生的大鼎镇于五脊六兽，我像秋虫一样
念诵远去的夏天
汉城晨雾，雉堞之形，坚城之表有杀伐征战的废墟
先生念《战国策》，我像驱散晨雾的朝阳
与子同袍，岂曰无衣
平乡四无溪涧，夜恒闻水声，伏脉千里
先生守井却不打水，我像渴透的春草
等待第一滴甘霖
“平乡大门观四方，檩是好檩梁是好梁”
——这梁生在何地，长在何方，生在兴隆宝地，长在卧龙岗上
世代歌谣记起，先生已登奎楼摘晚霞
平乡人文蔚起之兆，先生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