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西林
1958年前,我家住在司法部街的高检高法大院,大院西南角是高检院机关的车队,车队南墙跟儿停放着一部黑色的老道奇小轿车.听大人们说,这部老爷车当年曾是国民党北平地方法院官员的专车,因长年不用,早已报废了瘫在了墙边。
1954年我家刚到北京那会儿,机关院里这辆老道奇在那里沉睡多年. 轿车的轮胎早丢失,是靠光秃秃的四个铁轮子支撑在地面上的, 轿车底盘下面有高不足一尺的空间,底盘F地面上非常荫凉,长着青草和小蘑菇,这一低矮的空间,成了大院里孩子们躲避家长打骂或玩藏猫猫游戏的去处.老道奇里的车空间特大,一定是因洋人肥佬个头大而设计的,它虽趴了近二十年的窝,车里的牛皮沙发座椅却保存得完好,轿车的车门摇动起来上下运行轻松自如.方向盘,离合器,油门儿,煞车制动,车子的几个大部件也还结实,孩子无不视其为天堂胜地!‘
几十年后,大院伙伴们成了退休老人,聊起高检南墙边那辆趴窝道奇故事,依旧兴高采烈,关于那部老爷车,有说不完的趣事和美好回忆.冬天天再冷,也挡不住这帮屁孩子像强塞米袋子般挤进车内,边挤还边高声大唱着"挤呀挤呀挤狗屎!"外面滴水成冰可车里却也是体温迭加,暖和融融.只是到夏天就惨了,车被骄阳晒成了铁炉子,车腹里塞了堆积如山的小孩儿们,皮肉相贴,骚汗四溢,既然大家把自己当成为狗屎不如的东西,这点儿热呼又算得了什么?保持车内空气清洁绝对了一条铁的纪律,哪个混账敢在车里排放屁,定会激起众怒,乱拳相加。
男人爱读三国,这是尚武天性所决定的。上小学五年级时,我家置了台五灯交流收音机,它让我能每日中午从容收听连阔如先生评书三国演义,这个节目是我的精神享受。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五灯收音机的家庭还不多,所以我成了为伙伴们重播三国故事的吹鼓手。男孩子们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充当小孩领袖並非完全靠拳头和力气的,往往一个人知识聪明智慧更易让伙伴们崇拜。中国男孩有痴迷三国英雄情结。所以,放学后他们会拚命挤在南墙根道奇车里听我调侃三国,真的成了儿时一大快事!
我是院里高年级的大孩儿,被拥入道奇车后,弟兄使劲为我挤出个最佳坐位,将我推上宝坐。我是主讲人,自然当仁不让,理直气壮端坐在其间,架架哄哄摆足了派头,现买现卖,开讲起三国演义。可惜车里没有惊堂木,说到好处时,就挥巴掌去掴小伙伴的脑壳,挨打的伙伴亳不在意,照旧聚精汇神地我白话三国,甘心情愿被大哥"施暴虐待"。凭着中午收听的那点三国故事,我神气活现边说边编,频频加上儿语夸张,把人家连阔如先生半个小时的评书,发挥成个把钟点儿说书,逗得道奇腹中伙伴们个个张牙舞爪,癫狂发疯。
几十年后,发小们相逢时还能众口一致地齐声喊着“关公关云长,丹凤眼,卧蚕眉,五绺长髯,面如重枣,跨下赤免马,掌中青龙偃月刀,啊呀呀呀呀,手起刀落,嘭蹭,卟…,红光崩泄,鲜血直流,人头落地.老蔡阳隔屁着凉儿大海棠了!”关羽过五关斩六将的神威激荡小男子汉们的心灵,放肆比尖叫声,在汗臭薰人的老道奇车里回荡着。
几十年后一次大院伙伴相聚于某酒楼,老哥儿们相见,热烈拥抱,异口齐喊着:“想你啊,老道奇,我害皮啊(pia)啊”这个“怕“的怪读音,原来出自当年是连阔如先生一次说书,连阔如老先生说到害怕两字时,不慎口误,把“怕”说成了pia音,大师反应迅速,临场发挥,顺着错儿大发了一番奇论,戏说三国时代的北方汉人在极度恐惧时会把怕字说成害pia。瞅,连先生何等高明,多么擅长随机应变。能把自己的一个口误说成是个特殊名词儿。我记得那回评书播放后,不到几个小时,北京城的连阔如粉丝群们便一下子流传出一个最时尚的名词——害pia!一时间它成为时尚新词儿!在道奇车里我发挥了pⅰα,全车三国迷高喊着新学来的pia,举起手掌当大刀,学着关大圣那样朝着道奇车里的伙伴颈上砍去,挨砍者装腔作势,抱头哀叫着“别杀我呀,我害pia!”哈哈哈,道奇老车在狂笑着!
“啊,老道奇,您老人家为我们承载着多少儿时美好记忆,我们这帮老家伙们真诚地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