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君既去,无人共我白头此生。
妻虽休,犹愿与君共赴来生。”
繁茂的风铃木下,一袭红衣,一人独饮。她正想饮尽手中最后一杯酒,却放下。
望着那棵布满年轮的风铃木,翻开脑海中的回忆录。
打开同他的回忆,二十一年了吧?初识就在这风铃木下。
贰
世人皆知,景家同宋家世代交好。
在景夫人诞下幼子的第二年,宋家也诞生了第一个女儿。
世人皆想,如此缘分,待两家订下亲来,必是可为两家再续前缘罢。
只是不曾想,宋家之女刚满九岁,两家订亲宴便设下眉目。
不久,宋衍便领着其女宋苒登上景家将军府邸参加订亲宴。
虽说那时宋苒方满九岁,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她同从小到大相伴她左右的景家之子景逸,已经有了不可割舍的羁绊。
叁
打从宋苒记事起,第一次去拜访将军府,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四岁的时候。
宋苒趁着父亲同景将军唠家常的空余,溜出正堂,漫无目的地兜转着参观这个偌大的将军府。
果然,这里正如她所想的,从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到各个庭院一丝不苟摆放着的兵器,整个将军府果然充满威严还有……无聊。
此时微风正从鼻尖抚过,一阵淡淡的花香涌过,顿时消散了宋苒的无聊。
顺着花香,一个风格别样的庭院毅然映入眼帘。与威严的将军府相比确别具一格。
一座木制拱桥垮于池塘之上,便像是将军府与这里的唯一分界线。
阳光之下,池塘的水面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紫色的睡莲正在水中绽放,在绿树倒影的映衬下,更显得细致柔和,清爽别致。
闭目聆听,有流水之声缓缓入耳,想必池中是从永安渠引来的活水,更令人心旷神怡。
一个以素色填满的院子里,中心一棵粉红的风铃木便成了这里唯一的点缀。
与其相映衬的,是树下一个捧书的男童。
那本书严实地遮挡着他的脑袋,乍看上去,确是不大协调。
肆
宋苒想都没想地跑进去,高兴地向景逸挥着手,嘴里还用稚嫩的声音喊着“小朋友”。
在宋府里要么就是早已长大成人的哥哥们,要么就是刚诞下不久的婴儿……实在是不能找到同宋苒年纪相当的玩伴。所以她对这个“小朋友”十分感兴趣。
景逸疑惑的放下书本,稚嫩的脸上显露着不敢相信的神情。眉头轻轻拧着,略显一丝不快地说道:“你不也是小朋友吗?”
“吃不吃糖?”
声音又响起,阳光打在宋苒身上,更凸显了孩童的天真。
“啊?”
景逸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我才不吃呢!只有爱哭鼻子的人才要吃糖,我可是……”
景逸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小的她爬上了那棵风铃木。
他着急的喊她下来。
却没想到她一下功夫就踩空了脚,翻身跌了下来。景逸不多想就跑了过去,被她实实的压在身下。
还好她没爬多高,不然他俩这么小的孩童可都遭殃了。
景逸推开宋苒,着急的喊道:
“你不知道爬树会摔的吗!你不怕疼吗!”
宋苒有些窘迫的低下头,轻声说道:
“你不吃糖,我想给你摘果子吃…我想和你交朋友……”
说到最后那句,声音小的都快听不见了。
只见他愣了一下,将脑袋一歪,带着难得的笑意,眼神中却参杂万分温柔的道:“那棵树,才没有果子呢。”
看着她有些呆愣的表情,好笑又可爱。
景逸有些感动,从小到大,他跟着父亲识字认兵书,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找他这个“武痴”交朋友。可如今她竟然……
景逸正在想着,嘴里便被塞了一块儿糖进来。
不等他发问,宋苒便笑着说道:
“刚才我以为你要哭鼻子了。”
糖在景逸口中化开,很甜。
后来他们知道两家要订亲后,只是点头示意,然后两人四目相对……
当时的他们不知道订亲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样做他们能够在一起很久,听说是一辈子。景逸很乐意和她在一起一辈子,他知道她也一样。
伍
九年过去,宋苒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而景逸做了当代最年轻的小将军。
他说过,他的梦想就是做这世间的英雄,保家卫国。
但偶尔,他也只是想做宋苒一个人的英雄,保护那个爬上花树摘果子的少女。
一纸婚约奏效,他八抬大轿地将宋苒娶进了门。
平时他除了在军营练兵,其余时间就在府里和宋苒几乎形影不离。有时给她讲军营里的趣事,有时一起回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
偶尔还一起到后院看看那棵粉色风铃木。
她也经常黏着他,像小时候那样。但她从不去军营打扰他,只是偶尔偷偷的看他习武。她知道,保家卫国是他的梦想。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说他要上战场了。
“这么快吗?”宋苒小心翼翼地问。
“嗯。”他一脸严肃的回答。但是看见宋苒担忧的神情,他又忙着补充道:“阿苒,你别担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去吧,我在家等你……”宋苒心里万分不舍,最后只道一句:“风铃木还有一段时间要长新花了……”
“你放心,我一定回来陪你赏花。这是我的保证书。”说着让宋苒在保证书上按了手印。
他收起保证书,转身奔赴硝烟弥漫的战场。
陆
时间过去两个月,风铃木已经长满了粉红的花朵,繁茂美丽。
而她,只等到了他牺牲的消息。与此同时,还有一封沾血的信和他出征那天签的保证书。
信上写着:
“阿苒,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不能回来陪你赏花了。当初骗你当是预想到了这个结果,我虽抱遗憾,但只愿你安好,再找一个愿陪你赏花的人罢。
景逸 ”
原来,那哪是什么保证书,不过是一纸休书罢了。他怎么能忍心?
“我终与君共赴,共君白头。”
说完,她拂袖饮尽杯中酒,在这粉色风铃木下,与君共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