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沿着磁湖边的木栈道慢慢走,秋日早晨的阳光薄薄地铺下来,像一层淡金色的纱。地上的露水还没干,走几步,鞋面就湿了。
路过一片湿地,水边立着些枯荷,还有成丛的水竹芋。水竹芋原本生在美洲,不知何时,竟也在这东方的湖边扎下了根。
夏天的时候,它们生得正精神。一片片阔大的叶子,有点像美人蕉,却又更高挑、更洒脱。花茎从叶丛中抽出,能蹿得一人多高,顶上开着一串串淡紫色的花,层层叠叠的,清雅又骄傲,带着几分文艺的浪漫。
而现在,夏日的繁华早已褪去。长长的茎秆微微弯着,有些疲惫,叶子开始发黄,卷曲,却依然保持着一种风致。原先开花的地方,只剩下一穗穗枯赭的颜色,在微风里轻轻颤动。
本是随意走走,没期待看到什么。秋日嘛,自古逢秋悲寂寥。可走近了,却忽然发现 ,那些枯赭的穗子上,竟缀满了小小的、黑黑的东西。凑近细看,是籽啊。黄豆般大小,一颗一颗,紧紧挨着,硬硬的,沉甸甸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水竹芋的籽,竟然是这样啊,心里蓦地生出一种意外的欢喜。
想起苏轼那句诗:“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是啊,人们大多贪恋春日的繁花,诗人却偏爱秋日的果实。
眼前这水竹芋的黑籽,不也正是它生命中的“橙黄橘绿”吗?没有夏花的绚烂,却有着秋实的沉静与笃定。
一枯一荣,一逝一生,仿佛都在这小小的植株上,不动声色地完成了。
带着小喜悦,不顾露水,立在岸边,小心翼翼地采了一些籽,打算带回家,穿成手串,或只是放在手心盘玩。我的“种子大军”里,又将多一种沉静的生命。
水竹芋,名字里带个“竹”字,也确实有几分竹的清高与坚韧。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再力花”。花语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清新可人”,一说是“转身再来”。
我想,“再力花”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取自“再次发力、转身再来”的意思吧。
夏日里,它那样轰轰烈烈地开过,绚烂过,引来多少游人的惊叹与怜爱;到了秋日,便悄悄收起所有光华,把全部的力气,都凝结成这默然的、沉甸甸的籽实。
那“清新可人”,是给外人看的姿态;这“转身再来”,才是它对自己许下的、关于未来的诺言。
采得些许黑籽,慢慢往回走。湖面有风轻轻掠过,那些枯槁的花穗,依旧在秋光里微微地点头,像在告别,又像在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