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收到一张邀请函，希望她于今天晚上的十二点能到吉事餐厅一趟，有一个人想要见她。
外婆曾告诉她：在那黑暗的东街一角，有一家神秘的餐厅。这是连接生界与冥界的地方。若亡灵提出任何要求，该餐厅会歇诚为它圆梦。
唐棠那时虽小，但总觉得外婆在忽悠她。
这根本不可能，世界上哪可能会有鬼。
这回唐棠好像信了。
她摸着那个随函一起送来的盒子，很精致，却如蒙上了阴影般地陈旧。邀请函要求她要穿着他们送来的衣服应邀。
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但她还是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件花色缤纷的连衣裙，若以今日的审美眼光看，裙子可以说是土得调渣。但是像她这种要奔三的“老女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十年前最流行的款式，而且于她而言根本买不起，即使想要也只能巴巴地看着，还是揣怀着丁点的生活费安安静静地渡过大学的日子。
她穿上了那条夸张的裙子，如约而至。
东街并没有如外婆所说的黑暗，餐厅也并非如外婆所说的神秘。若是在白天，这餐厅与别家并无差别，要是硬要找出差别，那么就是，阴气最重的十二点，霓虹灯却红得发亮。
“欢迎您的到来。”当她推开门的一刻，甜美的女声响起。唐棠抬头一看，是一位面容姣好的苗条女士。她的眉清目秀让唐棠心中稍稍平定下来。
“您好。请问，这个邀请函是怎么回事？”唐棠怯怯地问。
女人眯了眯眼笑道：“是您旧时的一位重要的人要见您，为了不打扰您们用餐，请您自行走进去。但是，切记，无论对方说什么，您都不可以说话，否则，他会灰飞烟灭。”
女人的话，证实了外婆所说的传说。
难道这世上果真有灵魂之说？！
她内心终于感到害怕了。
但当她走到那房间，她还是推门而入了。
她怔住了。
眼前坐在方桌对面的少年，十八九岁的模样，清秀俊朗的面容，温柔的笑脸，她怎么可能忘得掉？！
是他，顾凡，十年前，车祸中去世的，她的男友。
她差点就叫了出来，但想起想起老板娘的话，狠狠捂着嘴，但仍无法抑制内心已起的波澜。
“棠棠，好久不见！快来坐。”少年站了起来，苍白的脸露出不易觉察的尴尬之色，
“原谅我不能为你拉开椅子。”
唐棠拼命地摇摇头，快速地拉开了椅子坐下，少年也入坐了。
“你今天真漂亮。裙子喜欢吗？”少年的微笑温柔如水依旧，曾是唐棠疯狂迷恋他的原因之一。
唐棠又拼命地点头。
少年苦笑，“我忘了你不能跟我说话。”他低下了头，有点苦恼。
唐棠摇头，伸手欲摸他的手，却什么也碰不到。
“棠棠，对不起。没能跟你过二十岁生日。”少年突然说，“过了十二点，就是你的生日了。”他抬起头，笑容如花般绽开，“生日快乐，我的棠棠。祝愿你以后的生活美满。”
棠棠觉得眼眶热热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塞住，难受极了。她低颌，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她只是想他记住的是自己最好的一面，而不是现在的样子，很丑。
“我特意让餐厅的人给你做西餐，你不是说想要在生日里吃一顿吗？”少年似乎没看到唐棠的不妥，依旧笑着说。
唐棠点点头，拿起刀子和叉子，拼命切肉，拼命塞在嘴里。可她已经尝不出这是什么味道了。
记得大学的时候，她和顾凡都很穷，生活费只能按计划用，决不能超出预算。除此之外，他俩还身兼数职，可总工资并没有想象的多，每天的感受除了累还是累。
她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在二十岁生日这个特殊的日子，吃一顿西餐。
顾凡舍不得她这么辛苦，自己便瞒着她多找了几份兼职，每天累得虚脱，却永远精神饱满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后来他的朋友在他的葬礼上告诉她的。
真是个大笨蛋。
“好吃吗？”少年轻轻地问，眼里充满了宠溺的流光。
唐棠拼命点头。
少年笑了，“好吃就多吃点。”
诺大的空间里，只有少年的清朗的声音，静得让唐棠以为，时间于此刻静止。但如果可以，她希望时光永远静止在十九岁那年，这样就不会失去他。
这十年来，她没能忘记顾凡。她没有一天不后悔，如果当初她没有提出要吃西餐，没有说过喜欢那条连衣裙，没有在当天跟他吵架，他就不会遭遇横祸，他就不会死。
都怪她，都怪她！她恨透了自己，她选择了永远单身来惩罚自己。这样的自己，根本没权利得到幸福！
“棠棠，不怪你。”少年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拿到裙子，太高兴了，所以没看到正向我疾驰而来的车子。”他弯了弯唇，“我很笨，是不是？你也说我是个笨蛋。”
唐棠的眼泪再没忍住，簌簌地往下掉，她站起来扑向顾凡，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你碰不到我的，棠棠，我已经死了。”
唐棠除了拼命摇头，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的心里拼命呐喊，为什么我要失去他，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
“棠棠，答应我，忘了我，好好地生活下去，找个好人，让他替我，陪你走剩下的路，好不好？”
不好！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棠棠，听话。”
不！
“我要走了，棠棠，我爱你。如果下辈子还能见到你，我一定会再做你的男人。我一定会小心翼翼，一定会陪你走到最后的。”
少年的身体渐渐消散，他在微笑着，伸出手来摸着唐棠的脸，可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顾凡，我爱你，我爱你呀！”
唐棠终于喊了出来，可房间里，椅子上，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擦干了眼泪，缓缓地站了起来。
苗条女人进来了，手里端着一杯红色的液体。
“如果你选择忘记，请把它喝了。”
忘记？为什么要忘记？
她推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好好生活。”
她隐隐约约听到。
这一夜，她沉沉地睡下了，没有失眠。
她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十九岁，那个有他的年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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