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亲人驿马星动,结伴往欧洲跑,打算用四周的时间,一口气串游十个国家:法国、丹麦、瑞典、挪威、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克罗地亚、希腊、卡塔尔。
他们的经历,成为这组游记的内容:
第一篇:十国逍遥游 (1) - 巴黎篇
第二篇:十国逍遥游 (2) - 丹麦篇
第三篇: 十国逍遥游 (3) - 瑞典篇
第四篇:十国逍遥游 (4) - 挪威篇
第五篇: 十国逍遥游 (5) - 捷克篇
第六篇:十國逍遙遊 (6) - 斯洛伐克篇
第七篇:十国逍遥游 (7) - 匈牙利篇 (本篇)
第八篇:十国逍遥游 (8) - 克罗地亚篇
第九篇:十国逍遥游 (9) - 希腊篇
第十篇:十国逍遥游 (10) - 卡塔尔篇
先前跟随亲人们所拍照片的踪迹,夜游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迪斯拉发市),仿似与这座城市谈了次一夜情。
早晨离开,心绪不宁,神思恍惚。于是向 “迷离境界”申请了一个工作假期签证,在那里休息数天,顺便打些零工,赚点外快。
在工作与休息交迭的迷离虚妄中,想起小学时上历史课,说到汉朝边患时,都被那些远征匈奴的名将迷倒。甚么卫青奇袭龙城 [注1]、霍去病封狼居胥 [注2]、窦宪燕然勒石 [注3] 等史迹,令人神往。
注1: 卫青奇袭龙城: 公元前 129 年(西汉),匈奴南侵。汉武帝命卫青率军四万,分四路迎击。卫青深入匈奴祭祖圣地,奇袭龙城,杀敌七百而回。
注2: 霍去病封狼居胥: 公元前 119 年(西汉),霍去病率汉军五万,先大败匈奴左贤王,杀敌七万多人;再翻山渡河,捕获匈奴高官80多人。然后于狼居胥山祭天而回。
注3: 窦宪燕然勒石: 公元 89 年(东汉),北匈奴内乱,窦宪于是率兵三万余,大败北匈奴,再乘胜追击,出塞三千余里,杀敌一万多,俘虏无数,获杂畜百余万头。窦宪命班固作《封燕然山铭》,刻于燕然山的石上,以记其功。
然后,老师又告诉我们,有人认为:匈奴人被汉朝大军驱赶后,远远逃到欧洲去,就成了今天的匈牙利国。
当时的小心灵就想:匈奴人是我们的手下败将,跑到欧洲去却可以称皇称帝,可见中国人比欧洲人厉害得多。不禁感到:身为中国人,我觉得很自豪!
于是离开迷离境界,继续跟随亲人游匈牙利的足迹,游览这个可能是匈奴人后裔的国度。
欧游第十五至第十六天
没有想到在 "迷离境界" 待了约七天,回到现实世界时,竟已过去了一个多月。真的是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抬头一看,正是清晨。
从照片可见,今天是晴天。于是想起一首儿歌:"今天是晴天,太阳高高挂起。快些快些起来,穿好衣服洗好脸。大家吃早饭,回到幼儿院里去。"
那就吃早餐吧!
早餐吃过,有点气力,可以登高望远。所以先去位于小山上的布达城堡看看。
布达城堡
布达城堡位于多瑙河西岸的布达山上。
布达城堡所在的山顶地势较平,所以除了城堡之外,还建造了不少其他设施(例如教堂),又以城墙围起保护,因此被称为城堡区,该座小山也名为城堡山。
布达城堡是匈牙利国王贝拉四世,于蒙古人入侵后 [注4],于1247至1265年之间兴建,以防止蒙古人再度进犯。所以既是王宫,亦是具防守作用的堡垒。
注4: 即蒙古三次主要西征中的第二次。蒙古军横扫东欧和中欧地区,几乎无人能敌。匈牙利亦毫不例外地战败,国王贝拉四世逃往奥地利。
在西吉斯蒙德 (King Sigismund) 于 1387 年掌权后,便大事扩建布达城堡,使它成为中世纪中期全欧洲最大的歌德式王宫。
马加什一世 (King Matthias Corvinus) 于 1458 年登基后,引入了不少意大利的学者、艺术家、技师等,让文艺复兴的清风,从发源地意大利,向北越过亚尔卑斯山,吹进匈牙利。
在这阵清风的吹拂下,这位备受国民爱戴的国王,将布达城堡按文艺复兴初期的风格重建,其中包括当时欧洲著名的科尔文纳图书馆(Bibliotheca Corviniana)。
这时候,也许是匈牙利和布达城堡最风光的时候,不过 …… 烽烟隐约,似已不远。
1526年,布达城被鄂土曼土耳其占领。布达城堡没有受到多少破坏,但堡内的珍宝、艺术品和藏书,都被土耳其人搬回君士坦丁堡去。此后的145年间,这里只被用作军营、仓库、马廐等,长年失修,最后成为军火库。
1686年,欧洲多个天主教国家组成 "神圣同盟", 对布达城进行围城战,以六万五千至十万人左右的兵力,围攻约有七千名土耳其守军的布达城堡。
在同盟军的重炮轰击下,布达城堡的建筑物受到严重破坏;已沦为军火库的王宫更发生大爆炸,几乎夷为平地。
神圣同盟的军队夺取市达城后,杀了不少城中的穆斯林和犹太人。
兵燹过后,匈牙利人已无力争雄,只能托庇于奥地利的哈布斯保皇朝之下,接受由哈布斯保家族成员成为匈牙利国王;匈牙利亦变成奥地利的附庸国。
自从一百多年前布达城被土耳其占领后,匈牙利首都已迁至位于斯洛伐克的布拉迪斯拉发市 (Bratislava)。所以重光后的布达城堡,地位已今非昔比;当中的宫殿,纵使在重建后亦远逊旧时。
到1748年,匈牙利的权贵呼吁各省市拨款支持重建布达堡的宫殿。当时匈牙利贵族与哈布斯保家族关系空前良好,因此这项提议获得皇室支持。重建工程于1749年奠基,期间因财政问题一度停工,最后于1769年竣工。
由于国王和王后都没打算入住新落城的宫殿,所以又将它稍加修改后,于1780年起成为大学的校舍。
在大学迁走后,这里于1791年起,又成了匈牙利最高执政官的官邸,亦因此成为匈牙利上层社会潮流生活的中心。
不过好景不长,到1848年,欧洲多国先后发生武装革命。哈布斯保家族统治下的多个国家都爆发反奥地利的独立运动,匈牙利也不例外。于是布达城堡在奥、匈两国军队交替攻守下,再遭战火轮番摧残。
局势稍稳后,布达城堡又开始重建。到1867年奥、匈两国正式达成协议,成为奥-匈二元君主国,即在宪制上成为正式的 "奥匈帝国" 之后,取得自治权的匈牙利政府锐意重建布达城堡,有意要与宿敌奥地利的霍夫堡宫殿一较高下。于是花了近四十年时间(1875 至 1912年),建成新的宫殿,并在奥匈帝国解散后,成为匈牙利摄政王的居所。
不过,使用了30年后,又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纳粹德军于1944年强占;然后又在1945年被苏联军队以重武器轰击。结果就像1686年神圣同盟军队围攻时一样,布达城堡被苏军打个稀巴烂。
二战结束后,匈牙利政府在重建城堡前,进行了考古发掘,旨在找寻中世纪时布达城堡的遗址。同时,亦尽力复原古迹,并取得一定成绩。
然而,1950年上台的政府认为王宫是前朝的象征,所以必须进行现代化。于是,宫内的很多仍然原好的厅、房,以及宫外的重要部件(例如正门、阶梯、马廐等)都或拆或改。
到2006年,匈牙利的国家文化遗产局认为1952年至1966年间的现代化对布达城堡的王宫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破坏,应该予以修正,但政府对此没有定论。
其后,匈牙利政府宣布了一项为时十一年(2019 - 2030年)的布达城堡活化与修复计划。
目前,它是这个样子:
马加什教堂
从布达城堡向北走不远,便是马加什教堂。
这座教堂位于布达城堡区的渔人堡前。
按传统说法,马加什教堂建于 1015 年,原本是较朴实的罗马式建筑风格,但在蒙古人第二次西征时,被入侵的蒙古人毁掉。
现时所见,较着重装饰的歌德式教堂,是建于 14 世纪下半叶,并在 19 世纪末大幅重建。有两位匈牙利国王在这座教堂加冕。
在 14 世纪上半叶,布达城堡多次被土耳其军队围攻。这座教堂亦数度受损和修复。
到 1541 年,土耳其人最终占领布达城堡,并控制这个城市达 145 年。在这段期间,马加什教堂有部份被拆卸,以便把建材挪作他用,但主要部份则被保留,并改作清真寺。
到 1686 年,多个天主教国家为了重夺匈牙利的控制权,组成神圣同盟,以优势兵力围攻布达城堡。据说,在土耳其守军仍奋力抵抗时,马加什教堂内的一幅墙突然倒塌,露出里面夹藏着的一个天主教圣母雕像,令信奉伊斯兰教的土耳其守军士气大受打击。当天,布达城堡就被神圣同盟的军队攻破。
教堂在重回天主教徒手中后,辗转成为耶稣会的产业。该会以当时流行的巴洛克风格重建教堂。于是,在十七和十八世纪期间,这座歌德式教堂被不断改建和扩建,令原本的中世纪风格逐渐消失,而巴洛克风格则慢慢增多。最后,仅剩高耸的钟楼仍保持原有外貌。
到了十九世纪,年仅九岁的奥地利皇室成员约瑟夫,于 1687 年被嘉冕成为匈牙利国王。这位在启蒙时代 (Age of Enlightenment) 风气下长大的开明君主 (enlightened despot),致力于把马加什教堂恢复至 13 世纪时的面貌。到 1893 年竣工时,教堂大体上恢复了旧貌。
可惜进入二十世纪,教堂在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再遭兵燹。由于匈牙利是轴心国成员之一,所以在盟军反攻时,首都布达佩斯遭到苏联红军围攻。在池鱼之殃下,马加什教堂和布达城堡一样,都受到严重破坏。
战后重修,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转身远望,多瑙河 (Danube) 就在脚下,对岸稍远处是圣伊什特万圣殿 (Szent István-bazilika) 的穹顶。
塞切尼链桥
多瑙河在布达佩斯穿城而过,把这个首都城市一分为二。多瑙河西岸(即布达城堡一侧)是布达区,而东岸则属佩斯区。
在历史上,布达佩斯原本是三个城,即西岸的布达城 (Buda) 和旧布达城 (Óbuda),以及东岸的佩斯城 (Pest)。三城于 1873 年融合而成今天的布达佩斯 (Budapest),就像我国当年武汉三镇(即武昌、汉口和汉阳)融合成武汉市一样。
然而,多瑙河两岸的交通,过去是靠渡轮和浮桥,并不方便。
到了冬天,河面浮冰令渡河变得危险,因此,两岸交通会偶尔瘫痪,所以建造固定桥梁的想法早就存在。
不过,当时匈牙利工程师的建桥技术不高,面对着水位较深,河床松软,又有浮冰问题的多瑙河,谁也没信心能克服技术上的困难。加上建桥经费高昂,政府又墨守成规,所以一直未能成事。
到了 1820 年。据说那年的冬天,匈牙利改革家塞切尼·伊什特万伯爵 (Count István Széchenyi) 因为河面浮冰过多的关系,未能过河参加父亲丧礼,所以在事后便积极推动建桥。
他在 1832 年成立一个 "布达佩斯桥梁协会",以便统筹和推动建造桥梁的事宜。更重要的,是把权贵富人都尽量拉进协会,包括当地首富乔治.西纳 (György Sina),一方面增加协会的实力,另方面亦可减少反对建桥的阻力。
然而,当时匈牙利在这方面几乎全无经验,难以讨论出具体可行的方案。于是塞切尼便和另一位协会成员到国外考察,主要是到当时建桥技术比较先进的英国。
他们拜访了当时最负盛名的桥梁专家托马斯·特尔福德 (Thomas Telford)。他建造了当时全世界最大型的吊桥,即位于英国威尔士北部的梅奈吊桥。
不过,当时英国的工程师大都认为在布达和佩斯之间的多瑙河建造桥梁确实有很多问题,其中只有威廉·蒂尔尼·克拉克 (William Tierney Clark) 坚信可行,而且愿意负责设计。他所建议的,正是一条悬索式吊桥。
两位伯爵在国外考察了三个月,回国后向桥梁协会写了一份报告,详述各种建桥方案,探讨各种技术选择、财务安排、桥梁管理等事宜
他在报告中还提出成立股份公司来筹集建桥资金,以及向政府申请新桥的专利经营权,以便向过桥者收费等等建议。
这些做法在现今社会都已司空见惯,但在十九世纪初的匈牙利,却有点异想天开。然而,这位塞切尼伯爵却成功说服了当时极为保守的驻布达佩斯执政者。
在 1838 年 9 月 18 日,塞切尼建议采用威廉·克拉克设计的悬索吊桥获得通过,并由布达佩斯当时的首富乔治.西纳 (György Sina) 所成立的 "链桥股份公司" 与政府签订建造合约。
按照设计,这座链桥的中央主段长 202 米,全长 385 米,在当时全世界桥梁中,排名前数字。在设计上,它几乎是克拉克设计的英国马洛桥 ( Marlow Bridge) 的原样放大版。
下图是英国马洛桥的旧貌:
匈牙利布达佩斯的链桥于 1840 年正式动工,并于 1849 年落成启用,是布达佩斯首条横跨多瑙河的固定桥梁。于 1898 年,该桥以其主要策划者的名字,命名为塞切尼链桥。
链桥的建成,有四大功臣。除了塞切尼作为链桥的主要策划者、威廉·克拉克作为设计者,以及乔治.西纳作为主要融资者之外,还有担任工程监督的另一位英国建筑师亚当·克拉克(与设计者威廉·克拉克全无关系),亦功不可没。
亚当·克拉克从英国跑到匈牙利,尽心尽力为链桥工程工作十年,曾多次挺身而出,用种种方法保护链桥不受军队和示威者破坏。更曾于 1848 年协助争取匈牙利独立 的革命军在一天内把七万人和三百门火炮顺利通过尚未建好的链桥安全彻退。
在链桥建成后,又受匈牙利政府委托,设计和建造一条隧道穿过布达城下面,以方便市民利用链桥往来布达城的外围地区。最后,亚当·克拉克更与当地贵族之女结缗,并定居布达佩斯。
亚当·克拉克在故乡苏格兰寂寂无名,但在匈牙利则受到近乎民族英雄式的尊敬。他于 1866 年死于肺病,年仅 54 岁。死后葬于布达佩斯最著名的克雷佩斯公墓,是极少外国人能获得的殊荣。
可惜的是,亚当·克拉克在生时力保不失的链桥,始终逃不过被毁的厄运。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军在 1945 年彻退时,为了阻碍苏军追击,把链桥炸毁,仅剩桥塔。
链桥在战后获得重建,又于 2021 年开始重修,到 2023 年竣工时就成了这个样子:
匈牙利国会大厦
这座于 1896 年启用,并于 1904 年全部竣工的匈牙利国会大厦,是布达佩斯最庞大的建筑物。
1989 年 10 月 23 日,絮勒什·马加什 (Mátyás Szűrös) 以临时总统的身份,在这座大厦朝向科苏特广场 (Kossuth Square) 一侧的阳台上宣布匈牙利共和国成立。
夜幕下,多瑙河两岸迷人,且看白天如何。
船游多瑙河
船行至伊丽莎白桥附近,在佩斯一侧的岸上(即东岸),可以看到布达佩斯最大的东正教教堂[注5] -- 东正教圣母教堂 (Orthodox Church of Our Lady)。
注5:
东正教是天主教的一个分支教派。
现时从多瑙河远眺岸上的东正教圣母教堂 (Orthodox Church of Our Lady) 有两个高耸的塔顶。然而,在 1791 年开始兴建时只打算建造一个尖塔,后来才改变主意,要建两个尖塔。所以原本预计只需三年的施工期变成十年才建成。
不过数十年后,教堂四周越来越多楼高三、四层的建筑物,令只有两层楼高的教堂尖塔相形见绌。于是教堂决定重建尖塔和外墙。工程完成后,教堂重新成为多瑙河畔的地标之一。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教堂受到严重破坏,南侧的塔楼完全倒塌。
战后多次重修工程,都没有包括重建南侧的塔楼。直到 2019 年塔楼才重新建成,再次成为多瑙河在佩斯岸边的瞩目景点。
在不断前行的观光船上略为回顾了这座教堂的历史后,又把心神收回眼前和当下。
从亲人们发来的视频可见,观光船在多瑙河上驶着,不疾不徐。两岸景色被清风吹送,从远处慢慢移近。于是船上游人的发丝纷纷微扬,衣袂齐齐轻飘,与两岸景色寒喧客套一翻,互道 "欢迎远来" 和 "有劳远迎" 之意。
此情此景,一位亲人说: "在船上听着《蓝色多瑙河》,欣赏两岸风景,感觉 ……"
"感觉" 到底如何,虽然没有明言,但应该是惬意。
全长 2,850 千米的多瑙河,从德国的黑森林开始,流经欧洲多国(包括奥地利和匈牙利),最后注入黑海。
游多瑙河听《蓝色多瑙河》,本来非常应景。不过,这首华尔兹音乐的作曲者,是著名的奥地利作曲家小约翰·施特劳斯。这首音乐也被视为奥地利的 "第二国歌"。
在奥、匈两国过去缠扰近千年的恩怨情仇的历史背景下,在匈牙利境内的多瑙河上播着奥地利的 "第二国歌",真想知道当地人对此举有何反应。
更有趣的是,这首音乐是由当时 (1866年) 奥地利首都的 "维也纳男声合唱协会" 委托创作,首演时亦是以合唱曲的形式演出,内容自然少不了颂扬奥地利和维也纳的歌词。倘若现时的匈牙利人在自己国家的观光船上,听到赞美一个与本国争斗近千年的别国首都的歌词,又会有何反应?
这个合唱曲版的部份中译歌词如下:
多瑙河多么蓝、多么亮,
溪谷、田野,你总是平静地流过。
维也纳要跟你打招呼。
...多瑙河的波涛,
请在维也纳留步。
这城市爱你若此!
无论你在何方,这城市也是独一无二!
...在您帮助下,
许多祝福源源不断降临,
勇敢并保护我们的祖国!
...歌舞中的自由和忠实,
带给维也纳市以全新的荣耀,
并用武力征服了人们。
...
于是再回味亲人所说的: "在船上听着《蓝色多瑙河》,欣赏两岸风景,感觉 ……"。这份没有明言的感觉,回荡着另一番滋味。
不禁好奇地想:在船游多瑙河这种场合中,若必须播放古典音乐作为背景音乐的话,又应该选哪首?
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可以考虑,但布拉姆斯是德国人。
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吧!李斯特是匈牙利人,应该可以。而且,这组狂想曲非常有名,特别是第2号钢琴二重奏,被很多美国动画片用作配乐,包括《鼠戏猫》(Tom and Jerry)、《猫儿协奏曲》(The Cat Concerto)、《工地狂想曲》(Rhapsody in Rivets)、《兔儿狂想曲》 (Rhapsody Rabbit) 等。
这首匈牙利第二号狂想曲本来很适合在观光船上播放,因为它本身节奏明快、热情奔放,知名度很高;而且作曲者李斯特 (Franz Liszt) 是匈牙利夙负盛名和备受尊崇的作曲家。
不过有评论者指出:李斯特不太懂匈牙利语,平日说的不是德语就是法语。而且他在年轻时在西欧诸国流连,极少留在匈牙利。纵使到晚年,留在匈牙利的时间也不多,经常是在意大利的罗马、德国的威玛和匈牙利的布特佩斯三个城市之间轮流居住,所以对匈牙利的了解不多。
最关键的,是当时便有同行指出:这组匈牙利狂想曲的风格,根本不是匈牙利传统音乐风格,而是李斯特把幼年时在家乡听到的吉卜赛音乐,误当成是匈牙利民族音乐,并据此写出这组狂想曲。
若按这个标准考虑,就应该选播另一位著名的匈牙利作曲家巴尔托克·贝拉 (Béla Bartók) 的作品,因为这位作曲家几乎毕生致力于收集和整理匈牙利民俗音乐,并将当中的民俗元素运用到自己的音乐创作中(例如他的钢琴作品《狂想曲,作品 1》和弦乐作品《A 小调第一弦乐四重奏》)。
不过,据说音乐无疆界,不应这么多计较。而且,观光船就以观光为主。背景音乐只是陪衬,到底有多少乘客会注意到它,已是疑问。所以,何必多想多说,继续船游多瑙河吧。
抬头一看,已到了裴多菲桥。桥上刚巧有电车经过。
鲸鱼商场 (Bálna)
过了裴多菲桥不远,便可以在佩斯一侧岸边(即多瑙河东岸)看见一座貌似银色鲸鱼的建筑物。
这座名为 "鲸鱼" (Bálna) 的建筑物,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在奥-匈帝国时期,多瑙河是重要的运输通道。匈牙利生产的谷物大都靠水路运输,所以当时在布达佩斯的费伦茨城(即现时位于佩斯一侧的第九区)的多瑙河边建造了海关、盐仓和公共仓库等设施。
这些设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遭受严重破坏。虽然经过维修,但到上世纪末时,公共仓库已破旧不堪。
市政府于 2006 年为这些仓库展开翻新工程,采用了荷兰建筑设计师 Kas Oosterweis 的设计,并计划将这个外形像条鲸鱼的建筑物发展成一个集合商场、文化和康乐等活动的场地。预计于 2011 年竣工时,会是一个足以媲美巴黎艾菲尔塔 (Eiffel Tower) 和伦敦蔻芬园 (Covent Garden) 的旅游景点。
可是工程一开始,设计公司与承建商在工程上便发生争执。然后,投资者、总承建商、分包商、融资银行、市政府和中央政府之间又陆续出现多种法律和财务纠纷,各自提出诉讼,合共十一项。
等到市政府最后取得这座建筑物的拥有权时,已是 2012 年。可是,因为纠纷期间没有任何一方缴交电费,遭电力公司停止供电,令建筑物在寒冬中缺乏保暖系统的保护,导致水管结冰破裂,以及玻璃外墙的防水物料受损而渗漏,令地库到处积水等等问题。
在市政府不断出钱出力的情况下,这些诉讼和纠纷逐渐平息,受损部份亦修葺妥当。到 2013 年正式启用时,整座建筑物的总建筑面积约三万多平方米,可供租用面积达一万二千平方米,另外在多瑙河傍有约二千平方米的户外平台。这样的硬件配置,其发展前景似乎不错。
可惜事与愿违,自从 2013 年启用以来,这座鲸鱼商场租用率一直偏低,人流稀疏。到 2015 年年中,租用率才达七成。
在租户稀缺的时期,这座建筑物更成为一些好莱坞电影的拍摄场地,例如2015-16年的 "火星救援" 中 (The Martian),太空总署和火星基地都在这座建筑物内拍摄。
虽然市政府用了很多方法来增加 "鲸鱼" 的使用率,但始终成效不彰。于是在 2017 年决定出售这座外形虽然独特,但内涵泛善可陈的建筑物,可惜无人问津。最后由中央政府于 2019 年出资收购,交由匈牙利旅游局管理。
然而,这样安排的效果可能不太理想,因为旅游局于 2021 年招标重修 "鲸鱼",但到 2024 年,却有一家在该建筑物经营达十年的食肆宣布结业。经营者没有说结业的具体原因,但暗示这项决定是身不由己。
到目前为止,这座建筑物明显是一项大白象工程[注6]。对于这个现象,评论的人都能分析出很多问题和建议。不过,作为旅游路过的人,游客无需理会这些,只需专心享受旅途上的乐趣。
注6:
"大白象工程" 是指一项需要高昂的建设成本和营运成本,但没有多少收益,又不易脱手变卖的大型工程。
英雄广场
多瑙河西岸的布达城堡区和多瑙河本身都已游过,接下来理应是多瑙河西岸的佩斯地区。
若从布达城一侧,经塞切尼链桥过多瑙河,再经尤若夫·阿蒂拉街 (József Attila utca),转入长约 2.3 千米的安德拉什大道 (Andrássy út),然后沿着该条著名的大道一直前行约 30 至 40 分钟,便可以到达布达佩斯著名的 "英雄广场" (Hősök tere)。
英雄广场面向西南,扼守着位于市中心附近的 "城市公园" 正门。
这个广场于 1896 年动工兴建,是为纪念匈牙利立国一千年而进行的多项工程之一,但广场全部落成启用时,已是 1906 年。
从安德拉什大道一侧的正面走进广场,迎面最瞩目的,是正中央高耸的千禧纪念碑。
位于纪念碑顶的,是天使长加伯列 (Archangel Gabriel)的塑像。
根据传说,匈牙利大公史蒂芬曾梦见这位天使长把匈牙利的王冠交给他。后来,他真的获教宗送来王冠,正式册封他为匈牙利的首位国王(即史蒂芬一世),以彰显他和匈牙利对天主教的贡献。所以这个塑像也是一手持王冠,另一手持双十字架。
纪念碑的基座,则是为匈牙利奠定根基的七位族长的塑像。
对于这七位匈牙利族长 (seven Chieftians of the Magyars) 的称呼,一般都喜欢译作 "七族长" 或 "七酋长"。不过,我喜欢武侠小说中的 "长老" 一词,所以把这七位酋长称为 "匈牙利七长老"。
位于纪念碑左面(面对着纪念碑计算)的柱廊,放置着匈牙利七位重要君主的塑像。
位于左面柱廊顶部左侧的塑像是一男一女。男的扛着长柄镰刀;女的弯腰播种,象征劳动和财富。
有人打趣说:男的是劳动者,所以穷得身无寸缕;女的代表财富,所以有钱买衣蔽体。
位于左面柱廊顶部右侧的塑像,是一个以蛇为鞭,驾驭战车的男子,象征战争。
右面的柱廊,则放置着七位对匈牙利有重要贡献人物的塑像。
位于右面柱廊顶部右侧的塑像,是一男一女。男的手持金色小雕塑,女的手持棕榈叶,象征知识和荣耀。
位于右面柱廊顶部左侧的塑像,是一个手持棕榈枝,驾驭战车的女子,象征和平。
在那根高耸的千禧纪念碑前面,有一个貌似墓冢的设施,四周设有围栏,常被游人误会是个真坟墓。不过,根据官方资料,这是一块纪念战争中犠牲的无名战士纪念碑。只是一块刻了文字的石头,内里没有任何东西。
布达佩斯市的第一条地下铁路(亦即欧洲大陆上第一条地下铁路),是沿着当时最体面的安德拉什大街 (Andrássy Avenue) 地下兴建,并从英雄广场底下穿过。
由于英雄广场位于布达佩斯著名的城市公园正门处,所以穿过英雄广场,便可以进入城市公园。
在匈牙利旅游的最后一天,亲人们到一家酒窖餐厅吃晚饭。
酒窖晚餐
一位亲人说: "酒窖吃晚餐,氛围不错,葡萄酒无限制,每位60欧。"
不单如此,还有民族舞表演佐膳。
本来就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纵使只是看着那些酒瓶,看久了都会头晕,更何况头顶着酒瓶转了又转。没看多久我就觉天旋地转。赶忙把心思转到别处。
于是重新想起匈牙利人是否匈奴人后裔的问题。
匈牙利人是匈奴人的后裔吗?
匈牙利所在的喀尔巴阡盆地位于中欧,四面环山,中央是潘诺尼亚平原,水土肥沃。所以自古以来就有不少民族进入这片沃土,并尝试定居。正因如此,喀尔巴阡盆地可说是一个民族大溶炉。
在公元 370 年左右,一个名为 "匈人" 的游牧民族从亚洲西部大举进入这个盆地,并以此为根据地,逐渐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帝国,直至 469 年左右方才瓦解。
在这期间,令欧洲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名叫阿提拉的匈人。他于 445 年成为匈人首领,之后的八年间,匈人从东欧一直打到西欧尽头的西班牙,造成无数人命伤亡和财产破坏。
当匈牙利人于九世纪末也是从东方进入这个盆地时,便有人误把匈牙利人当作另一批匈人。所以,欧洲对于这些匈人和匈牙利人的来历都极感兴趣。
早在 1756 年(即欧洲的启蒙运动期间),便有一位著名的法国学者 (Joseph de Guignes) 认为:"匈人是来自一个位于中国北部,介乎额尔济斯河与黑龙江之间的国家。"
此后,学者们根据历史文献、语言变化、风俗习惯、考古文物、基因分析等多种方法,竭力找寻现代匈牙利人与古代的匈人和匈奴人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却仍然找不到足以证实他们是古代匈奴人后裔的确实证据。因此,持不同见解的学者间,经过二百多年的研究和争论,对于匈牙利人与匈人和匈奴人之间关系的问题,始终因为实质证据不足而没法取得共识。
对于这三个民族之间的关系,其中一个说法是:匈奴人在汉朝大军和其他游牧民族(例如鲜卑族)的打击下向西迁徙。在途中与不同游牧民族逐渐融合,分别形成于公元四世纪进入喀尔巴阡盆地的匈人的祖先部落,以及在九世纪末期进入该盆地的匈牙利人。
按照这种说法,匈人并非现代匈牙利人的祖先,但两者都是匈奴人的后裔,而且分别在不同时期,先后进入了现代匈牙利国所在的地区。
换言之,小学时历史老师所说的 "有人认为匈奴人被汉朝大军驱赶后,远远逃到欧洲去,就成了今天的匈牙利国" 这个说法,虽然未有确凿不移的证据,但也未被完全否定,仍有可能是事实。
还记得那时候听到这个说法后便觉得:欧洲人被我们的手下败将打败,可见我们比欧洲人厉害。于是一股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到中学的历史课,再次读到汉朝与匈奴间的战争,才首次看见匈奴人被汉军远袭,痛失家园的惨状: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摘自:《史记索隐》所引的《西河旧事》)
于是逐渐了解到,一个国家/民族的喜事,可能是另一个国家/民族的悲剧。
同样地,被我于小时候视为英雄的卫青、霍去病等远征匈奴的名将,都可能是当时匈奴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所谓英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再回顾布达佩斯城中的英雄广场,当中纪念的,都是对匈牙利有卓越贡献的英雄。如果没有他们,匈牙利可能到今天仍然是奥地利的附庸国;亦可能是纳粹德国或苏联/俄罗斯统治下的其中一个行政区。
可见对国家民族而言,英雄辈出是好事。
然而,又蓦地想起德国著名戏剧家贝托尔特·布莱希特 (Bertolt Brecht)[注7] 在其剧作《伽利略传》中所提出的见解。
注7:布莱希特是 20 世纪初的德国著名戏剧家。他以 "史诗式剧场" 和 "间离效果" 理论见称。代表性的剧作包括:《四川善人》、《伽利略传》,以及根据中国元代李潜夫所作杂剧《灰栏记》而写成的《高加索灰栏记》等。
布莱希特于 1935 年在莫斯科观看中国京剧大师梅兰芳的演出后,发表了一篇名为《中国戏剧表演艺术中的间离效果》的文章,利用他所理解的京剧表演方式来阐述他的 "间离效果" 理论。
在《伽利略传》一剧中,伽利略[注8]的学生概叹:"没有英雄的国度是可悲的。"
伽利略立即纠正说:"你错了,需要英雄的国度才是可悲的。"
注8:伽利略是十七世纪的意大利科学家,更是科学革命中的重要人物。他支持 "日心说",因而被天主教廷判为异端,遭受软禁。
细想此话也不无道理。如果汉朝时根本没有匈奴入侵的危机,又何需卫青、霍去病等伐奴英雄?南宋江山若不是危如累卵,又何需岳飞等抗金英雄?
那么,英雄辈出的国家,到底是可悲还是可喜?
神思还在迷惘中,耳边的歌舞声忽地停顿,表演已经完结,亲人们的酒窖晚餐亦告一段落。
于是重看一遍亲人们发来的视讯和照片,只觉匈牙利是一个战火之地。光是看看境内城堡数目之多,已可想象战争的频密程度。
不期然又想起元代马致远的曲词: "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一场恶梦。"
最后,依然是元代张养浩的两句概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概叹既毕,想起真正游十国的亲人们早已于中秋节前游毕回国,我却还在这里独自踟蹰,胡言乱语,浪费光阴。加上在迷离境界逗留了数天,令现实世界中的时光再流失一个多月,竟于不知不觉间已近耶诞。
于是知道,不能再这样矫揉造作了,否则难在耶诞前完成虚拟十国游。
那就动起来吧,急起直追!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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