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蝶
文学史上,女性能被称为先生的,位数不多,杨绛是其中之一。她以《堂.吉诃德》的经典翻译,以《我们仨》的温暖回忆,以《走到人生边上》的深邃哲理为人们所熟知。她百年的华彩人生,又以“淡泊”之名为人所称道。
近日翻阅《我们仨》,像是聆听一位哲人讲述些烟尘往事,在平淡、平凡中有一种卓越的人生追求,让我领略了这位世纪老人在漫长岁月中所积淀出的平静、平和的人生态度。
晚年的杨绛多梦,他在梦中忽然就找不到了一同散步的钟书先生,她大声喊,她向路人打听,她独自等末班车,可总找不到回家的路,总寻觅不到自己的爱人,他还无数次梦见正在住院治疗的爱女钱媛正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梦见女儿正戴着白手套向他们挥手道别。梦,一个接一个,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人生活在梦里,还是梦填满了生活。是啊,她太累了,她要拖着耄耋之年的柔弱身躯穿过整个城市,奔波在古驿道、三里河寓所和医院之间,照顾身体日渐愈下的丈夫和被癌细胞渐次吞噬的女儿。她是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去爱啊!即使这样,也未能挽留住亲人。在她86岁时,女儿离去,次年,丈夫又无情走掉。她在《我们仨》里说,从此,我们仨就失散了,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
接连痛失两位至亲,这位刚强的女性,没有沉沦,即使身居陋室,寒衾孤灯,依然坚持读书写作。她的散文随笔《我们仨》和哲理散文集《走在人生边上》是在90多岁出版的,250万字的《杨绛文集》和小说《洗澡之后》是在百岁之后出版的。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她,从内到外,散发着一种洗净铅华之后的超然、淡然,放射出一道穿透岁月的光芒,为后世的我们所敬仰。
她在钟书先生眼里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所有在事业上有建树的人大抵如此吧,抑或是他被宠惯了,钟书先生做事“拙手笨脚”,常做“坏”事儿,是杨绛变身“女汉子”为他摆平。他打翻墨水瓶,把房东家的桌布染了,她说,不要紧,我会洗。他把门轴弄坏,门关不上,她说,不要紧,我会修。他颧骨上生了一个疔,肿胀疼痛,她说,不要紧,我会治。她的智慧和贤淑,化作丈夫笔下的颗颗珠玑。
在《围城》的序言中,钟书先生深情地提到夫人杨绛:“是杨绛女士不断督促,替我挡了许多事,省出时间来,得以锱铢积累地写完。照例这本书该献给她。”我想,良好的夫妻关系大抵如此吧,生活上的相濡以沫,事业上的支持帮助,心灵上的默契相通。他们相守一生,向世人诠释了何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回忆过去,杨绛先生是幸福着的。她笑眯眯地看着孩子般淘气的钟书和女儿圆圆嬉笑打闹。他们一家三口吃馆子 ,既是吃饭,又是看“戏”,这“戏”是同为吃客的邻桌演给他们看的,从吃客的相貌、举止、语言,他们对他们的身份。关系进行判断。她认为,钟书和圆圆最“哥们”。她常常和丈夫晚饭后一块手牵手去遛弯儿,因为她们常走不同的路而被她诙谐地称为“探险”。即使是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他们依然坚持着各自占据一角,安静地读书写字。她说,我们三人在一起,总有无穷的乐趣。
钱钟书说:“在见到她之前,我从未有过想结婚的冲动。娶了她之后,从未再想过娶哪个女人,也从没后悔过娶她。”连婆婆都说:“钟书痴人有痴福”。她高举爱之灯,照亮了亲人的路程,照亮了周围人的天空。她和钱钟书的爱情故事由此为后人垂范。
先生一生淡泊名利,她为了躲避“粉丝”的骚扰而住进宾馆,她从不愿在媒体露面,她把一生积攒下来的珍贵的字画,捐赠给国家博物馆。“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夫子之道?
亲人们离去十八年之后,这位走过105载风雨的伟大女性去了天国和他们团聚。从此,世间再无杨先生。
书的扉页处是先生的照片,她花白的头发一律向后,眼镜后是一双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睛,经典的笑容闪耀着沧桑过后的光亮,她整个人是那么淡定,知性,优雅。我知道,无论何时,岁月的风尘都难掩她的风华。如今,先生虽已离去,但她是这个喧嚣躁动的时代一个温润的慰藉,她让我们看到:“人,还可以这么活!”
无数个或雨或晴的日子, 我在心里默念着:“先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