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大抵是人间的常态。
2018.8.8 周三 多云
昨天,是高先生生日,一家三口驱车到饭店里吃饭。
在这个小镇上,馆子多如蝼蚁,但真正有特色,有味道的,并不多。
最初,高先生建议去吃羊蝎子。以前他朋友请客,去吃过一次,味道蛮不错。这一回,高先生点名要吃这一个,也行。
去了才知道,人家已经改卖火锅了。这火锅可真是无孔不入。走在街上,你就看吧。港式火锅,重庆火锅,草原人自己的火锅……种类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两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吃火锅真是“不知深浅”也“不知多少”。遂作罢。
还是那条街,就去三里屯店。
进门,上楼,人还是那么多,座位还是那么满,一时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太好找。
环顾四周,食客们红光满面,喜笑颜开。侃侃而谈的有,推杯换盏的有,低头刷屏的也有。
就在思绪被众人表情迁移着走得时候,离我们最近的餐桌前的客人站了起来。其中一位梳着卷发的中年女人说:“我们要走了,你们坐在这里吧。”
听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一时间,我颇有那胡屠户在得了范进的几两银子以后的神情和心理:千恩万谢之后,低着头,笑眯眯地去了。
坐定,准备点菜。
“服务员,点菜!”我嚷嚷的声音很大。
一会儿,过来一个女孩子,她抬头看我的时候,我也看着她。确切地说,我们彼此是盯着对方在看。
这个女孩子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这个女孩子的相貌和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得相貌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会是她吗?唉,好像忘记我那学生的名字了,叫什么来着……脑子里放电影似的,播放着过去的场景,心里也在努力筛选那个人的信息。
“菜谱在这里,自己选吧。”女孩子对我说。
“哦……”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女孩子转身走了,去忙着传菜,招呼客人了。我开始点菜,但刚才的一切,还在脑子里盘桓。
菜很快就点好了。我们三个人坐在桌前,喝着水,说了几句无聊的话。
菜,端上了桌。
我又一次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女孩子身上。她的眼睫毛很长,也很黑。还是双眼皮,眼睛看起来分外有神。她的脸很白,嘴唇很薄,和我那个学生一模一样。
眼前的这个小服务员,上身穿着餐馆统一配置的红色外套,腰间系着一块红色的围裙。她的下身穿了一条黑色九分裤,脚上是一双露了脚趾的黑色凉鞋。
她的脚趾上,还涂抹了亮亮的,红红的指甲油。这,是我没想到的。如果眼前这个小服务员就是我的学生的话,那这几年的光景,她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想当初,这个女孩子在班上属于成绩中等偏下的学生,性格又极其内向,课堂上几乎不说一句话。那时,她是住校生,一周五天,天天都穿着迷彩服(学校的校服就是它),留着短发,看起来还精神。
只见过她的家长一次,是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那一次,她父亲过来了。那是一个怎样的父亲啊,满头几乎数不出几根黑发来,脸色黝黑,上面布满了曲曲折折的,密密麻麻的皱纹,像攥在手里太久了的白纸,也像是放置了多时的果子,皱皱巴巴的,干干瘪瘪的,枯涩又生硬。
他的女儿,却长得水灵,只是不爱与人交流罢了。
也就三四年的光景,这个女孩子留了长发,还染了颜色。当一个人,一个女孩子对色彩表现出尤其的钟爱与敏感时,大概她骨子里的美也就被唤醒了,正在蓬蓬勃勃地生长生长。
如此说来,这几年,她大概是没有再去读书的,从几年前毕业后。与她一起的同班同学,去年夏天参加了高考,现在在全国各地读大学。而她的世界,却还在这座小县城里,在这家餐馆里。
一阵悲凉,漫过心头。
一顿饭,吃了个把小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站在餐馆外面的阳台上望去,灯光若星光,但比星光还要好看百倍。
在这座城市,我们都是漂泊者,为了谋生,也为了梦想。为了眼前的苟且,更为了诗和远方。
收拾东西回家。那个女孩子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复杂。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属于我们的话。
先生和娃吃得高兴,我却吃得怪怪的。
我们,本来不该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