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年

红色和褐色的交错,仿若纠结纵横的肌肉和经脉。上面生长着稀稀落落的瘦弱的草儿,没有不可一世的旺盛的浓绿,只有泛黄的绿色,几片略带忧郁面容的叶子顶着细细小小的花,或淡黄、或淡紫,在细微的初夏的风中轻轻地晃动,不吵、不闹,不喧嚣,在坚硬的山石上,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绚烂的生命。宁静中蕴涵着蓬勃欲出的朝气。

老屋的窗棂中透出柔柔的灯光,看不到母亲忙碌的身影,不知道为何要在深夜立于门外,想抬手推门,却看到浓黑天边的一抹亮色,起风了,打雷了,暗黑的夜瞬间被锋利的闪电撕扯的支离破碎,面目狰狞。在惊惧中猛然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成不变的宿舍里的各种摆设,方位依然。捋一捋头,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又做梦了,白昼的山石和暗夜里的老屋,冲撞到内心最潮湿柔软的地方,莫名的难受泛滥成海。窗外,天色昏黄。

就那样坐在床上发呆,童年时的秋千和母亲沾满肥皂泡沫的双手,悠悠地荡进脑海,一下一下,高而远。母亲的笑声和那天的天空一样,晴朗而又澄澈。秋千架底下,是几只嫩黄小嘴的小鸡,叽叽的叫声,细弱而又绵长……

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种满向日葵的地头上,夏日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泼洒而下,照在裸露的胳膊上,泛起一层淡黄的光晕,眼前的绿与黄,交错如一片海洋。指尖轻轻地滑过那些粗糙的枝杆,脚下,是或陈旧,或新鲜的黄色花瓣,伴着泥土的厚度与温度,传递到脚底下的是无限的柔软,透着远古的静谧。向日葵的花瓣渐渐地没了最初张扬的色彩,疲倦地开始在渐行渐远地时光中瘫软下来,原本挺直的身躯也因为顶上的重量而弯了腰。我听见自己内心的等候,因为兴奋而发出膨胀的声音,伴随着我的手舞足蹈的,是母亲略带宠溺的声音:“你就像那只偷吃蟠桃的猴子”。

家中的衣柜里一直放着那件粉色的毛衣,十几年的时光,使它的色彩已不再鲜活。已经记不起自己在七岁那年是一个怎样的小女孩,只记得自己身上的那件粉红色的毛衣和父亲温暖的大手,以及第一次跨进校门时的好奇与兴奋……

儿时的玩伴,吵吵闹闹的场景,在不停更替的光阴中渐渐远去,那些过去,停留在记忆的最深处,不可触及。就连那些严厉而刻板的老师,在 记忆中,也变得无限可亲柔和起来。

在各种“不许”和“不可以”的要求中,我们一半顺从一半叛逆的慢慢长大,没有任何焦虑与恐惧。我们在学校中生活的安然而又平淡,在03年非典横行猖狂的时候﹑在老师和家人忧虑地目光下﹑在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中,我们依然快乐的像个疯子一样(是癫狂的快乐)。

十七岁时的青涩和暗恋了一个月的男生,也都慢慢远去。记不得他的容颜,看不透自己的执著。但是那年的夏天,却分外美好。

十八岁,是高三,高三也是十八岁。没有想象中的惨烈与悲壮,我们在老师们五味杂陈的目光中,渐渐地变得麻木。全班58个同学,自发地形成了两大阵营,一部分人是晚睡早起的,而另一部分人是早睡晚起的,我的数学成绩一如既往的烂的一塌糊涂,我已经习惯了数学老师投向我的白多黑少的眼球中崩射出来的光芒,我知道那里边绝对没有恨铁不成钢的责备,有的只是幸灾乐祸的鄙视,因为我的数学成绩一直很稳定地停留在16分上,不曾更改。

最后的半个月,所有的老师都出奇的和蔼,但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切却让我们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每一张脸上却都是若无其事的平静,内心的波涛汹涌被压制到无法翻身。扭曲而张牙舞爪的样子,被深埋在别人永远也解读不到的年代。随着时间慢慢腐烂,接着迎接下一场光明。

看着那一场战争将我们分隔来,或南或北,或东或西。我们没有任何不舍,没有任何情绪,仿若几百年前,我们已经按着这样的路线走了又走。是的,一切都只是习惯而已。在脑海中预演几十次以后就真的成了习惯,然后坦然面对。叹息,永远都比不上微笑。

那些过往的记忆,就这样清清楚楚的一跃而出,我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温暖的被子。

窗外,天色依然昏黄,偶尔还有雨点击打玻璃的声音。这个地方,又开始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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