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被响亮的军号叫醒，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吹哨声，和接连的“六系八队，起床”、“六系九队，起床”、“六系十队，起床”、“六系七队，起床”的声音。

       宿舍楼是一栋灰黄的南北结构的老楼，一共四层，东西两个楼道，从一楼往上分别是大一十队，大二九队，大三八队和大四七队，很有点“兵高一级压死人”的味道，等到大二的时候就可以搬往二楼了。之所以这么安排，应该是考虑了大一位于一楼，集合、出操什么的比较方便，或许也有点新兵蛋子要享受潮湿“底层”的意思。因为女生比较稀少，四个年级女生加起来占据了四楼的东部，与四楼西部中间加入了一堵墙，中间安装了一个木质的门，平常门都是紧锁着的，而通往女生宿舍的东部楼梯，在三楼和四楼之间也加了一个铁门，整个女生宿舍像是被严密“封锁”起来的一部分，很有点集中营的感觉，又多了一层神秘。房子实在是太老，猜测不出到底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却铺着新潮的木质地板，真的就是木头做的，上面也没有刷漆，保持了木头的原色，地板也不知道已经铺设了多久，走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一旦有大部队下楼，就轰隆隆要地震，

　　“起床”的声音刚落，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哨声和“十队集合”的声音，中间只有10分钟，易灵犀和郑蓉他们起床后还在洗漱，没洗漱完就听到要集合，只能匆匆把毛巾、牙缸放回宿舍，赶快往楼下跑。从四楼跑到楼前的空地，都已有点气喘吁吁，只见男生都已站好了队，看着她们这么狼狈的到来，幸灾乐祸的在哪儿笑。这个时候真真显示出一楼的好处了，用空间换时间非常实用。

　　“你们6班女生站到5班后面去。”付队长命令道。易灵犀开过会，知道程清扬是5班班长，于是带着女生站到了5班后面。

　　这是赵钧第一次见到自己队的女生班，第一次见到易灵犀。每个男人在经历了青春期的成长后，脑子中会留下一个自己想象的女神形象，这个形象也许来自于电视剧的明星，也许来自于日常偶遇的某个人，也许只是来自于自己的想象，我们无从追溯她的来源，只是有那么一天，哪个形象飘然若至，来到你的面前，心会有被撞击的感觉。赵钧在见到易灵犀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心脏的滋味，心跳加快的快要爆了，脸也有些发烫。他由衷的觉得他被爸妈强迫来到这所军校，上天终于看到了他的委屈，一定是派了一个天使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全体注意，稍息，立正！”付队长对着队伍喊道，这是一个由72人组成的方队，被分成了3个区队，每个区队3个班。虽然大家还没有正式开始军事训练，但是初中高中也都有过学生时代的军训，基本的队列动作还是会的。

　　“队长同志，六系学员十队集合完毕，应到实到72人。请指示。”副队长口令清晰，声音洪亮，向队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一缕阳光穿过他的头顶，径直洒在水泥地板上，泛着柔柔的黄色光芒。郑蓉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入校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抱怨和烦躁慢慢走远，兴奋和期待慢慢走近。

　　“请稍息。”郑蓉回过神来，牛队长已站在队列前。

　　“同学们，大家好。我姓牛，刚才的副队长姓付，别的我也不多介绍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很长，相信慢慢就都会彼此了解了。今天是我们入学步入正轨的第一天，欢迎大家来到我们这个大家庭。废话我先不多说了，强调一下今日的安排，上午是8:00开学典礼、10:00理发,中午12:00吃饭，下午2:00正式开始军训。大家听哨音楼前集合。”牛队长言简意赅，既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过多的欢迎词。

　　之后付队长宣布了分桌就餐的名单，以及就餐注意事项。六个人一桌，列队按顺序进入，每天出一个人帮厨，帮厨人员提前半小时到达食堂，协助餐厅人员打饭、分饭，把菜摆到自己对应餐桌上。易灵犀和郑蓉被分到了程清扬、赵钧一桌。听到名单的时候，赵钧兴奋的差点喊出来“YES”。他觉得上天对他真是太眷顾了，一定是在补偿父母对他的亏欠。

　　“我叫赵钧，你叫易灵犀，家是哪里？”刚到餐桌还未坐下，赵钧就开始跟易灵犀说话。

　　“队长看着，别说话！”程清扬声音不大，但是非常严厉。赵钧看了看，队长确实在盯着他们，只能不再说话。

　　大家都在闷头吃饭，整个食堂就只剩下有咀嚼、吞咽的声音，“我最不爱吃蛋清了。”郑蓉小声嘟囔。易灵犀把自己鸡蛋包好，把蛋黄放到了郑蓉碗里，把蛋清拿到自己碗里，没有语言只有动作。程清扬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也没说什么。

　　饭后大家被带到一个很大的教室，教室里已有一个清瘦的老头。牛队长赶紧上前与他握手，介绍说“这就是今年新入学的98级本科生，我是队长牛小平，非常荣幸请您给我们上这一课”。

　　“不客气，这十几年来每年都是我来上这第一课，是我的荣幸。”老头很和蔼，说话慢条斯理。“大家随便坐好，今天我没穿军装，就不用报告了。”

　　“稍息——立正——坐下——脱帽”，牛队长一气呵成，同学们还没适应这种节奏，稀稀拉拉的声音，像一个交响乐观完全不在一个点上的感觉。他只得再补了句“把帽子放在桌子右上角，下面有请中国科学院院士，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我们计算机系著名教授周兴教授，给我们上入学的第一课。”

　　在同学们疑惑与期待的目光中，周教授开始讲课：“同学们，欢迎你们来到国防科技大学，也很感谢你们选择了银河计算机系。今天我不是给大家上课，只是给大家聊聊咱们国防科大的历史，银河的历史，你们既然都嫁进来了，总要知道知道婆家家底吧。”周教授上来就把气氛放松了下来，同学们脸上都露出了笑脸。周教授讲到了“哈军工”艰苦的办学生活条件和卓著的科研成果，讲到了“银河”巨型计算机的诞生，也讲到了科研过程中自己真实的故事，很快2个小时就过去了，最后他说“我已经50多岁了，再过几年就退休了，要把强军固防的接力棒传给你们了，你们才是我们国防科学技术的未来。这几十年来，虽然个人牺牲了不少，但值得安慰的是，这大半辈子没有白活，为国家做了些事情。大学四年，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正是学知识长本领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够‘独立之思想，自由之思想’，在祖国国防科技领域勇于攀登，不负国家不负自己。”

　　几十个人的眼睛从迷茫到眼泪婆娑，到最后都逐渐明亮起来，那一刻，他们感受到了“神圣”，那是一种可以冲破宇宙的力量。有了这种力量，别说是剪头发，就是剪头也在所不惜吧。大家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一个挨一个剪掉了头发。

        “现在就只有尼姑和和尚了——”赵钧拉着长腔在哪里笑。

　　郑蓉看到大家掉落的一地长发，心里竟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大家都为国家为军牺牲了长发，有种庄重的仪式感，而她的长发早早就被剪掉了，她感觉掉的毫无价值。

　　下午的阳光炙热，地面都被晒得冒着白烟，军训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