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记不得他是何时开始教她写字的。兴许是二人皆年幼之时,约摸十岁年纪。他们青梅竹马,她爱跟在他后头跑来跑去,而他则爱教她诗文及韵律。
他自小便笃定,女子也应有学识。他不愿让她如他们的娘亲一般,只是终日蜗居在宅子里,只能听从男人的吩咐。他明白尊严有多重要,“三从四德”这东西他自最初便厌恶得十分彻底。
而这一日,十四岁的他开始教十三岁的她写字。他用比她大了一圈的手轻握住她的手,教她书写一笔一划。她侧眸看他,熟悉的青涩面庞已成熟了几分,而他的气味和温度一如当年。那时的她,眸中有几分不一样的神采。
她是喜欢他的,只是未曾明说。
这一天,二人是在案几旁度过的。“阿溱,你可是有成才的天分啊。”他笑着看她,“我所教你的东西,很快便会了,很快便悟彻了。只是……”他的眼神忽地有些落寞,“只是朝廷不收女官,不然阿溱定有大作为。”
她轻笑起来:“说不定我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呢,当不成官也好,找个小地方图个清净便了了这一生。”
转眼过了十五年,正逢乱世,他随朝廷官军一同出征塞外。已然成婚的她终日待在闺卧里,坐在窗侧,抬眸望着天空。
“娘子,外出走走吧,终日待在房里,对身子不好。”她的夫君推门而入,她转头看去,竟从他的眸子里看见了他的影子。
她有些恍惚,忙不迭用纤手扶额。
“怎了?”她的夫君走上前来,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你担心他,放心,他会没事的。”“我也希望如此。”她轻声叹息,“但如今世道不太平,纵使他顺利归来,取得功名利禄,朝廷里总是有人盘算着陷害他。”
“边疆辽远,也不知他如今境况如何……”正说着,她忽开始咳嗽起来。那是陈年旧疾,却长年不见好转。
“要不……咳……寄封信给他吧……”她虚弱地笑着,“如今这病愈发严重,我怕是……怕是等不到他……回来了……”她倒在他怀里,眼泪夺眶而出。他的夫君亦知道,他们二人结婚不过是因双亲的安排,她心底是仍旧喜欢着他的。
“娘子,你知道吗,他亦是喜欢你的。”他抱着怀中的她喃喃,“你我三人皆是幼时好友,他对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
“娘子,你要好好撑着,等他平安回来,我便让你们二人成亲,了却你们的心愿。”
他怀中的她早已泪眼迷离。
她支撑着身子起身,坐到案几边,取来纸笔书了一封信笺,清秀的小字映然纸上。她让夫君自外头院子里折了一支桃花,随这信笺一同放进信封,信封上书“越常麓将军亲启”。
她的夫君找了人来,将这信寄往边疆。二人待在简陋的宅子里,终日等待着他的音讯,无论生死。
他在彼方收到信时已过了半月。他身上伤痕累累,身上受了多处刀伤、箭伤,再加之军营内医药严重匮乏,已活不过多时。而那时,她早已因病离世三日,埋葬在长安城郊一处竹舍之旁,而他的夫君,便生活在竹舍里。
他看完信,早已热泪盈眶。但不消半日,他亦死去,手中还紧紧攥着她的那封信和那支早已枯萎的桃花枝。
后来战争胜利,将士们把他的尸体抬回长安城,并允了她夫君的请求,将他们二人葬在一处,并于史册上,写下她的名字。
“锋羽将军越常麓之妻,沈溱。”
【故事内容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