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是TED最成功的作品之一,36000中文字的短篇,最后改成电影,算是修成了正果。
这样的小说好在哪里?是怎样写出来的?
小说的核心,是提出了一个有力震撼的结论:在自由意志和预测未来之间,只能选择其一。
这个点子重要是在于它终结了时光旅行中已经流传了很久的“祖父悖论”。祖父悖论就是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杀死童年时的祖父会发生什么?那么他自己本人压根不会出生,那么他也就无法回到过去,这悖论造就了很多的科幻题材。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在本宇宙,也就是不创造平行宇宙的基础上,解决这一悖论。
TED的小说给出了新的回答,用最粗暴的语言来说,就是一切是注定的。一个人不可能回到过去杀死祖父,凡是注定的事情就一定注定了,宇宙万物沿着一条单线的轨道向前运行,也就是宿命。
这个答案还是很震撼的,一旦明白人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的自由意志,这简直改变了一切。
如何把这个idea表达出来?他巧妙用了光在水面折射的比喻。如果一束光想要以最少的时间走到终点,那么光怎样才会知道哪条路才是耗时最少的路呢?除非它把所有的路径都 走一遍。显然光线不可能把所有的路径都走一遍,所以其实它未来的结果——就是“用最少的时间到达目的地”这个结果,决定了它进入水面会发生折射的这个过程。所以光没有自由意志,进入水面时它别无选择,只能发生折射。这个论述是很惊人的。
但小说新奇的地方在于,作者利用语言学来发现这个结论。在已知的著名科幻小说当中,语言学从来没有成为过主要工具,据说作者花了几年时间去阅读语言学方面的材料。故事里面其实隐藏了第二个科幻结论,那就是一个人的思维和看待宇宙的方式,决定了他的语言。
人类不可能了解七肢桶的世界观、它们是怎么看待宇宙的,我们只能从语言学入手,逐步去破解。小说用了漫长的步骤去破解语言,最后破解的不是语言,而是看待宇宙的方式。到了这一步,整个小说的科幻部分构想完成了。但是只能说是完成了一半,
实际上,自由意志不存在这样的想象,不能谈得上是具有极大的震撼性,因为这样的科幻想象每天在互联网上都会产生很多,。光有科幻想象,这个作品还远远没有完成,接下来第二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把这个科幻点子编成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也就是文学设计,
TED写作厉害的一点就是他的文学性非常强。在后记里,讲到有两个大的突破点。第一个,他想到一个人面对癌症时进行抗争,如果他已经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必然死亡,那么他的挣扎和心灵会是怎样的?几年后他又找到了第二个切入点,就是一个新生儿的诞生,把这两个点子结合起来,他构想了这样的一个故事,或者说是这样的一个处境,:一个母亲在自己甚至还没有怀孕前,就已经看清了孩子的一生。她的欢乐悲伤,她对孩子施加的各种影响,她如何影响 了孩子的人格,最后她在年纪轻轻的25岁死亡。 现在是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之时,但如果你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将要发生的一切, 你也明白任何都不可能改变,那么一个人的心灵会是怎样的?
她没有选择,只能选择拥抱当前的每一刻,她仔细倾听,全心投入。通过这一文学层面的设计,整个小说的情感层变得非常的复杂。在普通的小说当中,一个人通常不会面临这么复杂的困境。你很难想象一个人要同时处理孩子未来的诞生的喜悦,和孩子相处和争吵,所有的喜悦恼怒矛盾挣扎,以及最后失去孩子巨大的悲哀,这一切在此时同时被感受到,那是怎样的场景?这才是这个小说值得被改编成电影的核心。
在完成了科幻设计和文学设计后,再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进行文体设计。TED没有按照先后顺序来论述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一切。、而是让所有的时间线打乱,用两条线索并进的方式交替的叙述。一条线是破解七肢桶的语言,另外一条线是未来孩子的一生。
未来对于她来讲也仅仅是一种回忆。她思考问题和记忆的方式已经永久性的改变了,最后的全文,你可以看作是在还未怀孕的那一刻,母亲想对孩子诉说的一切。她此刻思绪翻涌。文本呈现了学会七肢桶语言以后思考的特征,在头脑中一切是非线性的,非因果性的。所有的片段都没有时间顺序。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交织在一起。
最终呈现出的这个具有独创性的文体,理性发现和感性回忆并存,过去现在未来不同的时间段可以任意地跳跃。
因此,最后我们发现,这 个小说无论在科幻概念,文学设计还是在文体呈现上都有较强的独特性,也就是这一小说被人赞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