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年儿,姚老三就掐着指头算,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年前就打春了,看着晌午头的时候,房檐冻了一冬天的雪水都化得滴滴答答了,这天眼瞅着就暖和了,该种地了!
一想到种地,他的心里就堵了个大疙瘩。自己家的自留地在屯子西头,离家二里来地儿,近便,按理来说,全屯子的地,就数西边地最肥实,土地平坦,没有上岗下洼,不旱不涝的,种啥啥都收。可自己家的自留地就有一样不可心。地里正中间位置有片坟茔地,是一个屯的老李家的祖坟,占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那么一块田。姚老三不止一次盘算过,那块地方,一年最少少打半袋到一袋粮。土地分产到户几十年不变,这自家得少收入多少啊!
这还不算最堵心的。问题是每年播种的时候,犁粻到地中间就得打舵,绕过那片坟地,你说这烦人不烦人。爹总嘱咐着,趟地别趟的离坟地太近,不差那一米两米的。一是咱们家和老李家一个屯住着,乡里乡亲的,这片坟地是咱屯子李建德他爷爷辈的,人家现在是村主任,咱可别得罪人家;二是之前这块压根不是田,是一片荒草甸子。人家李建德的爷爷是先来的,逃荒到北大荒。带着几户人家,先在这立的屯子,后来人越聚越多。最早是人家老李家领着开荒的,最先开的是东沟子的地,后来,李建德的爷爷死了,就埋在西边这片草甸子,再后来,李建德的爹又把西边草甸子也开了荒……
每年种地,姚老三就窝一肚子气。挺好的地,有这么块坟茔地,真是太亏太不方便了,虽说量地的时候,刨除了坟地的面积,可是耕种别扭不是。心里本来就气儿不打一处来,爹再这么一唠叨,自己心更烦 。心里这么想着,赶春天播种的时候,姚老三想都没想,就把小四轮开到那片已经深藏几乎是平地的坟茔地上,模模糊糊看去,大小近二十个坟包,李家的祖坟看来很多年了,可是,姚老三心想,现在国家都倡导深埋深藏了,他李家也响应号召,都把祖坟深埋了,我播种也正常。他理直气壮的把四轮车在坟地突突好几个来回,种子撒在了那些坟地上。
家里地种完了。姚老三打点好行李,和往年一样就出门打工了。一个月的工钱还没到手,媳妇来电话了,让他赶紧回家,说是老爹检查出了肺癌,人瞅着就不行了。他赶回家,老爹在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说:三儿啊,我们老一辈就我和你叔叔哥俩,你姑姑也去世早,你叔那支脉没有男孩,咱们家还有个小小子,可得把咱姚家香火传的旺兴点,我到祖宗那报到,也好有交代。
处理完爹的后事,还没烧三七,姚老三的小儿子下村子东边的河沟捞鱼,陷进深水里淹死了。孩子出事儿那天,姚老三正在家午睡,入夏了,太阳火辣辣的热,姚老三昨晚偷着圈家里一只不知道谁家走散的大鹅,晚上杀了,中午就炖了,吃的那是一个香,又喝了两口小酒,迷糊糊就睡了,睡着睡着,他做了个梦,梦到一条小蛇向他爬过来,爬到他跟前,忽然那蛇头就变成了儿子的脸。姚老三一激灵就醒了,起来心里就发堵,他喊了儿子两声,没有声音,就打算出去找找,却听见村子有人大喊,老三家的孩子掉河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