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总会发生一些趣事,那些美好温馨的记忆总让人难以忘怀。
20多年前的阳光穿过记忆的缝隙,把那个热闹的院子重新展现在我的眼前。宽敞明亮坐北朝南的老屋和偌大的院子,东西扯着一条8号线作为凉衣绳。8号线在暮春的风中轻轻摇晃,外孙的碎花衣衫还在飘着奶香。院子里种着一颗“黄太平”果树,院子的前边还盖了一栋仓房,老屋的后面则是一片菜地。每年春天开始翻地起垄上底肥,种上菠菜,小白菜,油菜土豆,黄瓜豆角茄子,西红柿玉米等等。这些作物伴随夏天的到来,把后园子装点的一派生机。

一日清晨推开窗户,一股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但见花开怒放,香气四溢。“黄太平”与春天如约而至开启了它又一次生命的轮回。
我听见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声音,知道是往年那群燕子飞回来了。它们嘴衔着草泥时而高飞时而俯冲,时而稍作停留,忙的不亦乐乎。那乌黑靓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灵活的小脑代不停的转动,咕噜噜的眼睛与活泼矫健的身姿令人喜爱。

南屋仓房的木梁上垒成了几个碗状的小窝。春寒料峭时便缀着几粒绒球似的雏鸟,它们紧闭双眼。每当它们的父母衔着食物回来,便争先恐后,叽叽喳喳,最大限度的张开稚嫩小黄口,伸长脖颈等待那口吃食。燕子夫妇一刻不停得穿梭觅食,看起来有些疲惫。可它们的孩子们羽翼渐丰。每当这时老伴总说:“燕子会看风水啊”!我们便由着它们门楣穿梭,特意留着仓房破角的玻璃好让这些“小邻居”自由来去。
直到某个朝露未晞的清晨,晾衣绳栖着两只彩羽的“客人”,全身像打翻颜料盒般斑斓。它们时而交颈私语,时而比翼齐飞,时而在8号线上跳着轻盈的舞蹈。没过多久,大门的雨搭下就多了一个精致的鸟窝。它们用人类修管道剩下的生料(苘麻)作为建筑材料。于是一只翠鸟趴在窝里不动已有一段时间,它两眼警惕的向外张望着,那是小心翼翼孵化它们的宝宝。一天大鸟飞走了,但又飞回来了!嘴里衔满了虫虫,哦,它们的孩子出生了。
外孙的瞳眸比大人更早发现了

秘密。他拽着我的衣角往木椅方向蹭去,肉乎乎的小手指向雨搭下鸟窝。我俯下身子攥着他的小手问到:“宝贝儿,你是不是想摸摸它们”?外孙点点头。我搬过椅子抱起外孙登上去,努力地将他小小的身躯朝着鸟窝处举起,头贴着他的胸口。当肉乎乎的小手触及到温热的小生命一刹那,两个不同物种的幼崽不知有何感触?我听到外孙的小心脏剧烈跳动着,他本想直视鸟窝,猛然又把脸侧向一边,清澈的大眼睛不停的眨巴,小手微微颤抖,两颊有些泛红,是胆怯是紧张?小家伙屏住呼吸,面部表情非常搞笑。那小表情可爱极了!这让我想起女儿未满周岁时,第一次触碰温热食物时的神情与外孙如出一辙。


两只翠鸟飞来飞去觅食喂养它们的宝宝。五个小东西虽然都紧闭双眼,但只要它们的爸爸或妈妈飞回,都一个个争先恐后摇晃着光秃秃脑袋,张着大大的小黄口抢食。但它们的父母好像心里有数,不是随便抢就能得到。它们不会偏向哪个孩子。鸟儿的本能有效的保证了幼鸟的成活率及健康成长。两只翠鸟忙碌的飞进飞出,雏鸟们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的地叫着,像是在演奏一支生命的交响曲。我数着日子,看着它们从光秃秃的肉团,渐渐长出细密的绒毛再到羽翼渐丰。

谷雨过后,一个夕阳西下时分。我推开门去院子,看到让我惊奇的一幕:五个羽翼丰满绒球,突然间坠落成像满地扑棱的流星。有的就地翻滚,有的扑棱着翅膀,有的试图飞起,有的百般挣扎。院子里上演着笨拙的生命仪式:稚嫩的喙不停的点啄着空气,绒球滚成毛团,它们的妈妈站在凉衣绳上,发出清脆的长调。我惊恐的看到这些小精灵,一个个滚成了占满尘土的毛团,羽毛凌乱不堪疑似受伤,心疼不已。我弯腰捧起这些软绵绵的“云朵”,掌心沾着它们扑腾的温度,把它们重新送到窝里,殊不知这是它们全家向这个院子告别的前奏!
第二天早上,当我再去关心它们时,鸟窝里空空,已不见它们的踪影。它们飞走了。原来昨日上演的是,它们生命中必须的一场艰苦卓绝飞行演练!是它们全家在向这个院子作最后的告别!
我去仓房看到燕子窝里也是空的。它们都飞了,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希望它们都能安全的抵达目的地。
院子里“黄太平”花儿已凋谢,满树果实累累,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外孙被女儿女婿接走了。老屋冬天没有集中供暖,怕外孙适应不了较冷的温度。
老屋大院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又恢复原有的寂静。我有些失落,满脑子还是外孙与那些飞行能手的身影。
楼宇森林在千禧年后淘汰了我的老屋大院。如今推窗只见钢筋水泥的峭壁。站在阳台上,忽然看见道路两边的杨柳已发出了嫩枝,我望着天空,只见几朵白云轻轻飘过。眺望远方,始终等不来往年的“旧相识”。倒是每年小草发芽时节,总梦见晾衣绳在风里谱曲,8号线铁丝上站着整排的“音符”,翠鸟一家叽叽喳喳与燕子的呢喃,混着外孙咯咯的笑声,在春天的空气里酿成了蜜。
2025.2.20写于宝泉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