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一)
慧诚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四点,他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霞姐早已起床,在厨房里忙活着。
今天是腊月初一,按照惯例,到庙里许愿敬香人一定很多,如果不早早起床,只怕又被师父说上几句。
大概昨晚降霜的缘故,慧诚一晚都没睡安稳,半夜里冻醒几次,虽说被子又加了一床,依然没有一丝暖气。自从入冬以来,老天滴滴答答个没完没了,一丝阳光都难以见到,山上潮气重,晚上房子像个冰窖,被子几乎能挤出水来。
慧诚很快穿好衣衫,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哆嗦了一下,搓搓手,朝屋角的厕所跑去。他方便完毕,大殿已传来师父抑扬顿挫的念经声,在这个宁静的早晨,格外厚重而清晰。
慧诚穿戴整齐到大殿时,霞姐早已在各个香案前摆好了供碗,大概是腊月初一的缘故,供奉又比平时丰盛了一些。很快,慧诚的声音融入到师父的大悲咒中,两人一唱一和,甚是好听。霞姐在一旁不停地跪拜,嘴上念念有词,虽说她不到三十岁,却已在庙里呆了足足三年。
一轮诵毕,师父放下手中的经书,盘坐在蒲团上,慧诚端上一杯热茶,他喝了几口,放下杯子,对慧诚说到:“只怕这几天我们不得空闲了。”
“师父,是否接了某家的活,要拜忏?”慧诚问道。
“昨晚曹老太来庙了,只怕不好。天亮后你去村里瞧瞧,果真是这样话,你去给老太念场开路祭,也算是我们送她一程。”
霞姐在一旁听着师父的一番话,心里暗暗吃惊。她原先也常常听他谈起,村里要死去的人临了魂魄都要来庙里来报道,穿什么衣服,怎样一个模样,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慧诚听罢,点了点头,曹老太前几日就已经不能进食,她大儿媳巧珍娘特意找到庙来,师父问了时辰,查了八字,掐指一算,说道:只怕难过初一,再拖也逃不过初三。
巧珍娘在裤兜摸了半天,才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20元递给师傅,说是买包烟抽,师父推了回去,说道:“我们还讲究这个,老太要走了,只怕用钱在后头,你回家好好准备就是,也不枉婆媳一场。”
巧珍娘已有七十来岁,身体一直病恹恹的,常年药罐不离。虽说是曹老太从小抱养过来的,私下抱怨却不少,老太活了将近百岁,命也太硬,三十多岁守寡,前年曹老太大儿子,也就巧珍父亲肺痨多年终究走在前头。听说老太这次寿元将尽,终于松了一口气,嘴里念道:“菩萨保佑,别说我不孝,师父,你说活了这么长,也该活够了,哪有这样和脚下人比活法的,再活下去,我这身子骨只怕要走在她前头了。”
她没有半点忧伤,脸上反倒透出一丝庆幸,向师父说了一堆感谢话后便迈着八字脚轻盈盈下山去了。
方圆几十里都知道师父算卦灵验,谁家丢了财物或是猪牛羊的,都要跑他这儿卜上一卦 ,哪个方向,具体什么位置,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师父的大拇指要是落在大亡这个节坎上,一定是找不回来的,大家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去寻找。
慧诚知道师父有些门道,自然信他说的话。他现在也开始慢慢学习卜卦了,再不学,只怕没法继承师父的衣钵,日后定要后悔。
卜卦不像看着几个手指头来回掐算那么简单,它需要熟记一些易经口诀,也要知道哪些时辰对准哪些关卡,不然掐算出的结果不灵,自然也就没人相信。
师父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 ,但霞姐听得真真切切,心里捣鼓着,如果真像师父说的那样,除灵念经只怕少不了几日忙活。
这个时候,从山脚下隐隐传来一阵鞭炮的声音,师父说道,曹老太大概走了。
霞姐心里一缩,竟有说不出的害怕。
慧诚开始接着念第二场大悲咒,初一十五,一本大悲咒一定是要完完整整诵读完毕才算了事。
这种生活,从他十一岁出家起,已经延续了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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