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佳稀里糊涂的结婚了。

第一天，娘家送亲的大队人马还没离开。

阿佳的公公婆婆煮了一大锅肉，羊肉，牛肉，猪肉混在一起煮。虽然阿佳看不上对这种不讲究的煮法，但是在那个年代，竟然煮一锅肉招待客人，娘家的送亲团队很满意，很放心，都觉得阿佳嫁了个好人家。

送亲的大队人马打道回府了。只剩下阿佳的小妹妹陪伴她。

那天晚上，婆婆就把新房里炕上的羊毛毡拿走了，说年轻人火气大，直接在竹席子上睡就可以了。

第二天晚上，又把新作的被子拿走了，说旧被子更厚，盖着更暖和。

第三天，把新房里唯一一个暖水壶拿走了，说小姑子早起上学，需要用热水洗脸。

第四天，阿佳的小妹妹忧心忡忡地回自己家了。

婆家和娘家在不同的山头，站在婆家院子里，可以看到娘家的村落，但是要回家的话，需要先下山，再上山。不是想回就回的。

阿佳的丈夫，喇叭裤男，在家呆了一个星期也走了。公公给他找了一份在县农行看大门的工作，离家里，不行加搭车，大概两天的路程。

二十岁的阿佳突然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这段日子阿佳自己不愿意多讲，都是村人们零零星星说给她的孩子们听。

阿佳的婆家总共子女七人。一个儿子很小就被公公过继给另一个山头的妹妹家。所以家里只有阿佳老公这么一个儿子，剩下六个都是女儿，其中一个有点傻。

我们这个地方还是很重男轻女的，按理说，阿佳作为为一个的儿媳妇，地位不容小觑，只是，她的婆家可不是一般人家，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女儿比儿子在家中说话更有分量。

老公一个月回不来一次，阿佳成了婆婆和大小姑子的折磨对象。

比如说，新房住了不到一个月，婆婆就让她和那个傻女儿搬到最旧的老房子里，四处漏风不说，房子地下还是牛羊马圈，夏天一到，气味刺鼻。

比如说，家里地很多，干活的时候阿佳要起最早，挑水生火，晚上回来，做饭。家里规矩大，饭只能儿媳妇舀。总共十几张嘴吃饭，第一轮舀完，前面几个人就已经吃完了，阿佳只能继续给她们舀，等到所有人第二碗吃完了，她才有空坐下来给自己舀一碗饭，只剩下汤汤水水的饭。

有时候公公看不下去，会说第二碗他给大家舀，这样子阿佳的碗里还有有一点实质内容，但是这样的好日子可遇不可求。

细碎的折磨，说不清道不明。

偶尔回来的丈夫，两人也没有太多话说。

那个时候的儿媳妇大部分都这样，阿佳就这样默默忍受着。

日子一天天过，她怀孕了。

这并没有改变她的处境，反而让她的日子雪上加霜。

该干的活一样不少都要干，严重的孕吐反映让她一口水都喝不下。

“怀孕了就特别受不了羊肉的味道，家里到处都是，锅里，碗里，都是羊肉的味道。”阿佳轻描淡写地说。

没办法，她就自己准备了小水壶，接上山里的泉水，就着烧洋芋吃。

这样子吃到了五个月。

孕吐好了，特别想吃苹果，但是那个时候这些都是奢侈品，想想就可以了。

从春天到冬天，孩子快出生了。

那一天，下了一夜大雪，阿佳早早起来，挑了两担子水，肚子有点不舒服。喝了一口热水，就又出门赶羊去了。

几百只羊，赶到半山腰，再挺着大肚子哼哧哼哧走回来。

公公和婆婆还有小姑子都走了，下了这么大雪，他们去了山下的暖房里。

一个人，清净。

只是肚子越来越疼，看到羊水破了，阿佳才意识到恐怕要生了。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阿佳慢慢摸索到领居家，请邻居去叫嫁到同村的阿佳的小姨。

第一个孩子就是小姨在火塘边给接生的。

孩子出生了，阿佳带话给山下的公公婆婆，第二天公婆回来了，一看是个女孩，一句话没说又走了。

小姨伺候了三天，也回家了。

第三天开始，阿佳就爬起来，喂牛，喂猪，每天还要在冰天雪地里放羊。

过了几天阿佳的妈妈得到消息，背着一篮子鸡蛋来看女儿，默默地坐在女儿身旁抹眼泪。

“当人媳妇就是来受难。这是上辈子你造的孽。”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的女儿。

几天后她也走了，家里还有一大堆活等着她。

孩子都一个月了，远在县城的老公才接到消息，风尘仆仆赶回来。

带着两罐水果罐头。

孕妇不能吃罐头。

阿佳总是爱说这一段。

“我现在哪里都疼，都是那个时候月子没做好，落下的毛病。当人媳妇就是受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