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男生宿舍里灯火通明,写纸条造小抄的,默默无言背重点的,眼冒金星抄例题的,朱奕欢手里还拿着三个小时前程威从网吧返回时路过校门口给他带的汉堡,“老程,不是交代你了不要让他放黄瓜片,”朱奕欢一边鄙夷的往外挑黄瓜片,一边盯着枕头上的课本,无机非金属占了六个学分,如果挂科的话就是四百八十块钱,可以吃很多汉堡了。
你丫也有今天,程威没搭理,只是心里暗爽了一把,可是面对自己眼前的课后题全解,心里顿时一阵阴云密布。
房间里只有金灿和秋硕安安稳稳在睡觉,其他几人尽管眼睛里喷出火来也没有闲功夫闹腾了。
不知道他们奋战到几点睡的,只知道清梦在七点一刻被隔壁那伙贱人的踢门声打断,八点考试,怪不得别人一片好心来提醒。
洗脸刷牙的程序可以暂时省略,李晟在角落里找到一支黑色签字笔,回头看看,他是最后一个出门的,早餐之类的,想想就行了,不必非得真的吃。
坐的位置是按照学号依次排列的,这个时候就是所谓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鉴于往年的通过率过于低,今年的出题老师大发善心,选择题占了百分之七十的比例,且全部是单选。
发卷二十分钟之后,监考老师中的一个已经迷失在眼镜框上的时尚杂志,另一个靠在门上睡得那叫一个安逸。
今天绝对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本来已经绝望的那一拨有几个人把习题集和课本都拿了进来,此刻正是复习知识的绝佳时机,于是纸张极速翻过发出的声音由近及远,由少变多,以至于最后惊动了杂志夹缝里的监考老师。
“你们够了,当我们两个是纸糊的不成?警告你们哈,把所有带字的全部给我收起来,再让我看见作弊的,立马出去,这一科就不用考了。”那更年期妇女哑着嗓子吼了这么一句,随即重新坐回去,只是她没有继续钻到杂志夹缝里去,反而拿一双鹰眼紧紧盯住下面的这群猴崽子。
这样就有点难办了,毕竟老虎再瞌睡也不能总是把他们当成病猫,还好有人早做准备。
坐在秋硕左前方的刘欢频频转头,终于看到秋硕完成了最后一题,在他抬头看过来的瞬间,给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按照之前的约定,秋硕把计算器给了他,一排数字“3241232432……”,从一到四分别代表四个选项,如果有拿不准的题目就用“?”代替,所幸接到计算器的刘欢并没看到“?”,几分钟之后,计算器踏上了返航的路线,可是在中途被鹰眼捉到了。
“你俩干嘛呢?”监考老师手里捏着计算器,问道。
“我没带计算器,借他的用下。”
老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夹层里没有附带纸条之后还是递给了秋硕,一摇三晃的回去了。
妈的,眼神这么好,有这视力干嘛还带个啤酒瓶底似的眼镜,秋硕愤愤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再看计算器上留了“2,32”两个数字。
这也是套路啊,意思就是对于第二题和第三十二题的答案有所怀疑,秋硕顿感好笑,你丫要是真的知道答案还会抄我的?摆明了是在给自己找点面子啊。
秋硕没有再搭理他,环顾四周,已经有人陆续出了考场,大多是女生,他此刻比较关注的却是自己宿舍那几个混球,发现竟然只有朱奕欢还坐在那里,而且不是十分老实的坐着,他的左手半举到耳边,伸了两个手指,右手伸出来,漏了一个手指,一时没弄明白,他继续往四处看,果然有一个女生假装伸手撩头发的样子,从长发里边漏出了三根手指,秋硕心里顿时明白了,第二十一题,答案选C,果然江山代有才人数啊,如此他也就放心的出去了。
大学里的考试,说重要也就是那边么几百块钱的事,如果你家不缺钱,也就无所谓了,可关键是这个学校里的富二代并没那么多,可是考得太好似乎也没必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毅力拿出高中的劲头来泡自习室的,这便是“六十分正好,多一分浪费”的由来了。只要不挂科,怎么都是好的,毕竟没人跟钱过不去,说起来,钱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还是越多越好啊。
所有的科目全部考完之后,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寒假之前的这几天,基本以吃喝玩乐为主。
秋硕的时间却依旧用在了自习室,倒不是在复习,而是整理书稿,没错,第一本书比预计的出版时间还要早,不知道野草文学社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秋硕的第一本书并不算是他的成果,里面大部分是收录了冯青的随笔,书名《子衿》,原本,他只是把这些随笔一篇篇发到网站上,以文集的形式,点击率并不高,却被一个编辑推荐给出版社,敲定在春节前上市,时间有些紧,可他还是很高兴的,这算是对冯青的怀念吧,额外的还可以得到一笔收入,对于在金钱上并不宽裕的秋硕来说,这算是一笔巨款了。
这两天在自习室加班加点的修改稿子,终于在预定的离校日期前一天完成了任务,秋硕看了看序言:
愿你我皆能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愿岁月不曾有过痕迹,年华逝去,你我常在;
愿四季的风吹走你我的哀愁,不约来世,只看今生,莫辜负!
网站的编辑似乎很是欣赏这样的文风,加上秋硕也算认真严谨,至少错别字之类的错误很少出现,也给编辑省了力气,之后的一系列程序还算顺利。
收到实体书的时候,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秋硕谨慎的计划了赠书的对象,在经过一番慎重的思索之后,还是给秦雪送了一本,他的本意希望秦雪从书名上明白自己的意思,放开手,或许以后他们仍然是小时候那样最好的朋友,亲密无间的朋友。
收到书的还有宿舍的几个家伙,另外在通过短信咨询之后,他还给苏航寄了一本,对于这个朋友,他还是放在心上的,可是在所有收到赠书的人中,唯独秦雪没有回复,短信,电话,什么都没有,想起前段时间金灿的卧底工作,秋硕本能的认为她不会没有自己的手机号,至于没有回复这件事,他也只能默然,只是不知道秦雪到底有没有领会自己的意图。
秋硕的假期过得平稳而单调,一如乏味的教科书,好在这么多年,他也早已经习惯了,白天除了吃饭,看书,偶尔写写笔记,似乎找不到他感兴趣的事情,秋硕的父母还是希望秋硕能够多出去走走的,左右胡同里的邻居们,就算变化再大,总还有一两个相熟的人,奈何秋硕总是把自己关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这个春节比起往常并没太大的变化,可是与小时候相比,确是少了许多乐趣,似乎再也找不到浓厚的年味了。
若说不同,这是秋硕高考后的第一个春节,旧例的亲戚之间的走动并未改变,可说到底,秋家的穷亲戚也不多,大年初六便开始闲下来,这天下午四点多,一家人早早的吃过了晚饭,秋硕的母亲李婉华收拾着碗筷,秋硕的父亲秋实在一边点了根烟,愁眉不展,对李婉华道:“你说咱家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李婉华手里的活计丝毫未停,却也是唉声叹气:“我哪里就清楚了,你说咱儿子以前多开朗个孩子,原本以为是到了高三,学习压力大,才变得少言寡语,这进了大学应该慢慢好起来,可是依我看啊,这半年一点变化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看来之前并不是学习压力大的原因,我早就说嘛,凭咱儿子当时的成绩,不敢说百分百清华北大,那也不至于因为考试就变了性子,如今看来,一定还有别的事。”
“要不你去探探口风?”李婉华收拾完了,说道。
秋实掐灭了烟头,摇摇头道:“算了,以后慢慢再说吧,你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吗,他不想说的事,谁也问不出来。”
李婉华也只能默然,自己的儿子她自然是清楚的,要不然她早就去问了,何必等到现在。
对于冯青,秋硕的父母其实是认识的,那时候秋硕刚读高一不久,周末时常会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一块回家补习功课,两人眼中,冯青就是漂亮得有些过分了,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这是李婉华背地里给出的评价,可是他们也没往别处想,首先对于自己的儿子他们有自信,学习这种事从来不需要他们操心,另外即便是早恋了,对于早恋这种事他们也看得开,这在中国的大多数家庭里也算个异类了,而且他们相信秋硕自己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男孩子嘛,总是要自己成长的。
至于到了高三,忽然有段时间,冯青很少出现,李婉华还问过秋硕,得到的回答是临近高考,开始各自复习了,她便也没放在心上,或许她也没留意一个事实,那就是自从高考之后,再也没见过冯青,而秋硕不提这件事,他们也不好主动开口,时日久了,便也渐渐淡忘。
秋硕能怎么办呢?冯青是高考前做了骨髓移植手术,忽然病情恶化离世的,为了去见她最后一面,他还缺考了一门科目,这种事自然不能跟父母说的,他自然更不会说出当初给父亲治病时,所谓的社会捐款实际上是冯青的家人提供,条件就是让秋硕离冯青远一点,这样狗血的小说情节,到现在,秋硕都还有些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他就是这样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