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活动通知才知道这附近有家敬老院,在这边都住了半年了,从来没察觉到。活动当天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等待,来的人却不多,加上领队,总共才三个人。开始前照例的情况介绍,这里的老人并非都是孤寡老人,他们多是家境还不错,而年是日高,并不愿意打扰子孙的生活自愿来到这里的。然后出发去目的地,转过汇合时的学校,走进旁边狭窄而深长的巷子,才到了敬老院。院落里孤零零的坐着几位老人,领队跟我们解释,天气不好的时候老人们多愿意留在房间里。她先带我们熟悉了一下敬老院的布局和环境,然后跟我们介绍当天可以跟我们见面的老人,让我们自己去接近他们跟他们聊天。我走进了一楼的一间房间,里面坐着两位老人,两位老奶奶,开始我们都有点拘谨,我望着她们,她们也盯着我,之后领队进来了,很显然她跟其中一位奶奶比较熟,先跟她热络的聊了起来,于是我也坐下,对另一位微笑,打破僵局,于是陪王奶奶聊天度过了剩余的时间。这就是我第一次来这家敬老院时的情况。
来的次数多了对这家敬老院的情况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最开始,这边的活动做的很好,原先的院长自己也是位老人家,退休后被返聘来当院长,比较了解老人家的情况,也就经常会组织一些活动。会去接洽各种组织来到这里,天气好的时候也愿意老人家们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所以她在的几年,这里都很热闹,经常有各种企业团体来这里,老人家被拉出来参加活动拍照,聊天打麻将,大家也开心。只是时间过的快,她毕竟是退休了才来的,几年后她觉得也该彻底休息了,也就离开了。新一任的院长,并不愿意花很多时间去组织人来这里,闹腾也麻烦;也不希望他们出去,这边是汽配城,随处可见年轻人骑着电瓶车飞驰而过,而车尾还拖着个保险杠或者车门,巷子本来就窄反应灵敏的小青年走这条路都需要提高警惕更遑论老人们。于是院子里慢慢就冷清下来了,老人们似乎被遗忘在了这个角落,而我就是在这个阶段来到这里的。
领队说,原先报名人数太少活动就会取消,但是她发现老人们越来越沉默安静,于是每次活动都来,即使没有一位志愿者她也独自来。从我来了后就变成了我们两搭档,每隔一周周五的下午我们两在学校门口汇合,去院子里和老人们呆两个小时,然后离开。院子里老人年岁都相当大了,70岁都算年轻的了,多的是80多90多的老人家。上一次去跟一位阿姨聊天,她是被请过来照顾一位生病的老爷爷的,九十多了,行动也不方便,她便伺候着。她了解院子里所有的情况,刚刚骑三轮车回来的这位是五保户,院子里有好几位五保户,要不是有这敬老院该露宿街头了。那边那两位穿着围裙坐在厨房门口的长凳上,貌似在聊天的两位老人,都已经老年痴呆了,九十开外了,脑子不好使了,她指指脑袋,看起来身体倒是健康,但是完全不能自理了。饭都得喂到嘴边,看起来像在聊天呀?他们根本是在自说自话,每次家人来看的时候他们都不认识,说着她摇摇头。你看那边健身器材上那位头发全白的人,70多,才来几个月,以前是军人,看不惯刚刚那两位老人,说别人有病,她靠近我低声说,叫他们母疯子和公疯子,只是自己还没有到那个年纪就这样挤兑别人,她一脸厌恶的对我说。
这个小小的院子也是一个世界,有着同样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时候我会思考,我为何会来到这里?这些老人多数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被年龄赋予了智慧和宽容。他们更多还是原来的样子,该自私同样自私,该木讷还是木讷,甚至还有不少留下的是尖酸刻薄。但是他们却也都同样孤独,失去了对生活甚至是自己身体的控制,被囿于这小小的院子和自己破败的身体里,按时排队吃饭,按时下楼打水,慢慢被世界忘记也忘记世界,最后是连自己也忘却。
很多年前读周作人,他说寿则多辱,不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一则年老对我来说很遥远,二则也觉得当我从经济上做好足够安排时,老年应该是有钱有闲周游列国的状态。但是这才是现实,当年老到对身体和精神都失去控制时,走出这敬老院的房门都艰难,更别说国门了。所以我坚持每隔一周来到这间院子,陪着尚且清明的老人聊天消遣,让他们知道世界尚没有完全将他们遗忘,也提醒我自己,活在当下,力所能及的去给身边的人带来关爱,时光呀,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