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爽蹲在阳台里,看着皮蛋用那种最猥琐的姿势拉屎,皮蛋是阿爽养的狗,不听话,但是阿爽很疼它。因为阿爽觉得皮蛋很像她,像她一样不听话地活着。厨房里传来炒作的声响,鹿云又在做饭了,阿爽有点烦。
“阿爽,准备洗手吃饭。”鹿云喊道。
“哦。”阿爽不耐烦。
鹿云是阿爽的后妈,阿爽从没对她不礼貌,从鹿云进门的第一天开始,阿爽就叫她后妈,无论人前人后她都这么叫——“后妈”反反复复地这么叫着,好像时刻提醒着鹿云她的身份,无论过多久,无论感情培养的多深厚,她始终都只是一个后妈。
鹿云是镇上有名的漂亮寡妇,虽然这几年她的脸色生出了皱纹,而且越来越深。可还是个漂亮女人。皱纹和时间这两件事在真正漂亮的女人面前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快来吧,我清蒸了小龙虾,你要什么蘸料?我来调。”鹿云说。“不用了,我蘸醋就好。”阿爽把皮蛋抱在怀里入座。
“今天一起去看看你爸吧。”“不去,我还有事儿。”“好吧。”
阿爽的父亲死了,很多年了。他在和鹿云结婚后的第三年就死了。烟抽得多了,肺癌。阿爽没掉过一滴眼泪。其实阿爽从小是跟着外婆长大的,直到外婆死了,阿爽才被父亲接了过去。那年阿爽十一岁,那年阿爽的父母已经离婚了。所以其实在阿爽的记忆里,对于母亲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只有一些碎片化的影像。在后来和父亲生活的日子里,阿爽也没有对父亲产生过多的依赖。直到父亲娶了鹿云。阿爽突然和自己的父亲统一了战线,在她年幼的心里,她模模糊糊的明白如果她和父亲不能站在一起,那么她很快就会成为这个屋子里的外人。
晴转阴,阿爽抱着皮蛋去了男友租的小房子里。他们拥在一起,竭尽全力地接近彼此的身体。皮蛋在厨房里摇着尾巴舔食着无糖酸奶。阿爽把自己当做男友的礼物,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思念的深浅。阿爽的男友还很年轻,二十一二岁。很多人都以为像阿爽这样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孩都会找一个年长的男性作为终身的伴侣。阿爽,没有。她就是喜欢年轻人,无论是新鲜的肉体,还是天真的心灵。阿爽享受着年轻男友的年轻,也努力想要吞食这种年轻。阿爽觉得自己是个枯竭的老人。虽然她的胸部还坚挺,皮肤还富有弹性。
“今晚是你爸的忌日吧。”男友说。
“恩”阿爽说。
“我陪你去看看他吧。”
“你知道吗?他年轻的时候牙齿就掉了。”
“你说什么呢?”
“有回夜里,他牙疼的厉害,我说,牙不好,就是肾不好。他说,你是我女儿嘛!我说,是。他说,那你还这么损我。我说,这是科学。他说,那你也得相信科学,我是你亲爹,我肾不好,你的肾也不会好!我说,我牙齿很好,不松不摇不疼。他说,那是因为你还小,等你老了就难说了!”
“然后呢?”
“我今天发现我的后槽牙有点松。”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是,是老了。估计我的肾也不好。”
“尽瞎说。”
皮蛋突然灰溜溜地从厨房溜进了卧室里。
“皮蛋怎么进来了?”男友说。
“肯定是在厨房尿了。”阿爽说。
“你怎么确定?”
“看它那狡猾地可怜样!”
鹿云给阿爽发来一条简讯。
“晚上我去看我儿子鹿森,饭做好了,你记得热一下吃。”
阿爽把手机在男友面前晃了晃。
“我是不是该穿上衣服走了?”
“怎么了?”
“你妈要来看你了,鹿森。”
阿爽从床上站起来,对着衣橱的镜子照了照,胸部还坚挺,皮肤还富有弹性,还好,还没真的老。鹿森在阿爽腰眼的地方吻了一口,把内衣递给了阿爽。
“我们还要这样瞒多久?”鹿森说。
“你妈跟我爸偷情,瞒了我妈多久,我们就瞒多久。”阿爽说。
“你是真的爱我吗?”
“如果恨是真的,那爱就是真的。没有比这种恨更真的爱了。”
“我也恨我妈。她毁了我和我爸。”
“你错了,我不恨你妈,我恨的是隐瞒,是偷。”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偷么?”
“所以,我恨我,所以我爱你。”
鹿森看着阿爽。阿爽帮鹿森点烟。
“没有比这种恨更真的爱了。”
皮蛋又灰溜溜地溜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