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在曹小俊的脸上。他不禁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将衣襟紧了又紧,试图抵御这刺骨的寒冷。往昔的日子,如同清晨那渐渐散去的雾气,虚幻缥缈,仿佛从未真实存在过。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那刚刚从地平线露头的太阳,阳光洒在他脸上,却并未给他带来丝毫温暖。此时,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难以言表。
曹小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熟练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寒的空气混合着尼古丁的味道,瞬间充斥他的鼻腔和肺部,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嘴角微微翘起,那笑容里,有喜悦,有可惜,有茫然,却唯独没有难过。他茫然于军哥为何突然决定离开,苦心经营的一切似乎在一夜之间都变了模样;可惜自己手中没有那些赌棍的欠条,失去了讨债的有力凭证,也就失去了一笔潜在的财富;喜悦的是军哥不再索要那笔钱,仿佛一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在他的认知里,这个时代,一切都以金钱为导向,向“厚”(丰厚的财富)看。什么所谓的狗屁情谊爱恋故事,在他眼中,只要有钱,便自然能够拥有一切,爱情、友情、尊重,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和换取。
刚往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眉头紧紧皱起,自言自语道:“小莲是谁?”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然而,转瞬之间,他的眉头便舒展开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高声呼喊:“安青市我来了,金红萱爸爸有钱了。”仿佛那些短暂的疑惑从未存在过,他又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之中。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人若想成就一番事业,自身不但要有出众的能力,还需要有同心同德的伙伴相互帮衬,显然陈伟军深知其中的道理,明白在人生的道路上如何做出正确的取舍。从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便能大概推断出他的为人作风。倘若一个人心中突破了底线,久而久之,底线便会荡然无存。而当底线消失的那一刻,也就失去了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基本准则。
社会的运转不会因某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滞不前,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就变得截然不同;同样,它不会因为一个人而陷入混乱不堪的境地,更不会因为一个人就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人来人往,每个人在这世间走过,总会留下些什么。有的人留下的是千古传颂的美名,流芳万古;而有的人留下的只是短暂的辉煌,昙花一现后便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时光匆匆,日复一日,太阳依旧东升西落。随着季节的更替,天气日渐暖和起来,人们纷纷换上了清凉的衣物。男孩们身着休闲短袖,那隆起的肌肉在阳光下闪耀着健康的光泽,彰显出雄性的魅力;女孩们则精心装扮,她们的妆容精致,服饰艳丽无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迷人的诱惑。小夭同样换上了清凉的短袖,她那洁白如雪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再配上一身淡蓝色的休闲服,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仿佛一朵盛开在夏日里的花朵,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经过几天的坚持,周边的一些住户都知道这里有个小姑娘会算命。经常来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和小夭有些熟络了。一些细心的人也发现,从这里离开的人,从来没有回来寻仇报复,反而有些还变成了回头客。就这样,小夭的名声渐渐传开,俨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品牌影响力。
这一天,小摊前站着一个妇女。她大约四十几岁,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的头发枯黄干燥,毫无光泽,仿佛枯草一般。额头布满了皱纹,深深浅浅的纹路犹如岁月刻下的一道道伤痕。她的双手粗糙干裂,长满了厚厚的老茧,那是长期辛勤劳作的见证。她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衣服,衣服的颜色早已褪去,显得陈旧而黯淡,松松垮垮地包裹着她瘦弱的身体。她的脸庞消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无奈,仿佛生活的重担已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个妇女叫陈燕,是个苦命人。六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她的丈夫在一场事故中不幸受伤,落下了终身瘫痪在床的残疾。那一刻,整个家的天仿佛塌了下来,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然而,命运似乎还不肯放过她,她的儿子又不学无术,迷恋上了赌博。为了满足赌博的欲望,儿子不仅将丈夫的赔偿款输得精光,还欠下了一屁股外债。债主们天天上门逼债,陈燕只能低声下气地哀求,受尽了白眼和辱骂。
为了维持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陈燕每天都过着起早贪黑的生活。白天,她在工厂里做流水线工人,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晚上,她还要去餐馆洗盘子,回到家时常常已是深夜。她的身体和心灵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即便如此辛苦,她挣来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填补这个家庭的巨大窟窿。她就这样苦苦地支撑着,一年又一年,从未放弃。
她的丈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他看着妻子为这个家日夜操劳,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一个只能坐吃等死的自己,都像是吸血鬼一样,吸食着妻子的精血。终于,他不忍心再让妻子受罪,也不想这样痛苦地活着,趁着没人在家,选择了自杀。
当一个人对所有的希望都失去了憧憬,心中充满了悲愤,开始抱怨世道不公,指责上天的无情与冷漠时,往往会夜以继日地天天烧香拜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四周没有一丝光亮,找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就如前几日那个失魂落魄的陈燕,她满脸憔悴,眼神空洞,苦苦哀求着小夭,只想再见一次自己的男人。小夭望着她那空洞无神的双眼,感受着从她整个身体散发出来的浓郁死气,那死气仿佛有生命一般,弥漫成团,如触手般扭曲摆动,让人看了心生悲凉。小夭在心中禁不住叹息,究竟是何等程度的绝望,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
在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有种人能请先人上身问话,这种人被称为“米婆”,也有的地方叫“问婆”。不管各个地方如何称呼,他们都统称为灵媒。这种人大多为女性,而且还得是阴时阴刻出生的。用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她们的体质特殊,容易与阴魂契合。要请先人上身,除了要告知姓名、性别、籍贯外,还得说明几时几刻入葬,入葬时穿什么颜色的寿衣,这样才能准确地找对人,不然不是寻不到先人魂魄,就是寻错了魂,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小夭本不想与阴司打交道,一来她深知自己没那个本事,去操控那些神秘的力量;二来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必定会被记在徐吴道头上,她可不想再给徐吴道增添麻烦,也不想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小夭本想拒绝陈燕的请求,却发现一条淡如发丝的阴线链接自己,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让她无法轻易摆脱。小夭紧皱眉头,心中满是无奈,不由得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让这个老实巴交,还有点局促的女人三天后来找她。
陈燕住在城南小区,那是一个老旧的房子,还带着个小院。虽说地处城郊,但随着城市的发展,将来这里也会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小院不大,门楣上挂着挽联,那白色的纸张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旁边还有一堆燃烧后的灰烬,那是家人为逝去的亲人烧纸钱留下的痕迹。走进屋内,家中的摆设十分清贫,一床、一桌、一柜,再无他物。屋内空荡荡的,给人一种空旷萧条的感觉,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让人仿佛能感受到这个家庭所经历的痛苦和磨难。
陈燕的男人是服毒而死,在阴司这种行为被称为枉死罪。犯下这种罪的人,除了无法投胎转世,失去再世为人的机会外,还得遭受各种残酷的惩罚,如刀山剑树、油锅烹炸和熔炉烧炼等。今天零点是第七天,也叫回魂夜,按照民间传说,阴差会押着死者的魂魄,在这一天回到生前居住的地方做最后的道别。
小夭自知没有那种能让鬼魂上身的手段,也没有让阴差通融的面子,她能做的只有抓住回魂夜这一次机会。至于能不能成功让陈燕见丈夫一面,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听天由命。
小夭此刻也是很头大,因为陈燕的儿子,与曹小俊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如果说陈伟军是曹小俊的因,那曹小俊就是陈燕儿子的因。曹小俊种下了恶因,如今就等陈燕儿子承受恶果的报复。现在曹小俊的因断了,却变成小夭得承受这个恶果。这恶果可能是失去身外之财,也可能是损耗气运,更有可能危及性命。但无论如何,总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小夭也曾好奇地问过徐吴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地府是不是也一样?”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小夭不禁对那个神秘的地府充满了向往。然而,徐吴道却告诉她:“一个遍地哀嚎惨叫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向往的。”
在徐吴道的详细解说下,小夭才逐渐明白地府是怎样的一个恐怖所在。在那里,耳朵边没日没夜地充斥着凄厉的哀嚎声,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寒而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仿佛有无数的生命在痛苦中煎熬。目光所及皆是一摊摊血肉模糊的场景,遍地污秽成泥,有人被炸糊烤焦,皮肤被烧得漆黑,发出滋滋的声响;有人被剔肉削骨,鲜血淋漓,痛苦地挣扎着;有人被碾碎又复原,周而复始地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止境。
一想到那种恐怖的画面,小夭就忍不住不寒而栗。她还曾问过徐吴道:“在那样的环境里,那些鬼差是不是都很变态?”徐吴道弹了她一个脑门,笑骂道:“说你思想越来越像个人了。阴差是生前有功德之人才能上任的,他们还保留着一些人性,虽说阴司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爱好,比如贪食、好酒、爱财。”
“与之打交道需要投其所好。”小夭只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小夭看了眼时间,此时已经是中午时分。阴差会在子时押送回魂之人到场,届时需准备好两桌贡品。一桌面向东方偏北,摆上好酒好肉,这些食物必须是新鲜的、精美的,以表达对阴差的尊重;另一桌面向北方偏东,准备酒水、冥币和熟鸡蛋。两桌之前要点燃三香恭引,那袅袅升起的香烟,仿佛是连接阴阳两界的桥梁。屋内地板还得铺满金纸烧成灰的路,这是为了让鬼魂能够顺利通行,就连房顶瓦片也要铺满灰,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需要做的事项繁多,有的东西一时之间还不好找,只能找些替代之物,就比如需要一个口小肚大的酒缸。
小夭表情严肃地对陈燕说道:“这个方法我是第一次使用,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毕竟这是一件充满未知和风险的事情。
陈燕认真地看着小夭,然后凄然一笑:“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就算见一面,说句话立马让我死,我也绝不后悔,只是辛苦了仙师!”她的笑容里充满了坚定和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小夭叹了口气,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你先把我说的那些准备好,务必在晚上十点前准备妥当,我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晚点过来。”说完,她便转身匆匆离开,步伐中带着一丝急切。
小夭需要寻一株百年以上的老柳树,因为阳间的酒水食物鬼差无法直接饮食,必须要老柳树枝加以调和,否则就会触怒鬼差。这就好比你热情宴请客人来家中吃饭,呈上一桌精美无比的食物,客人吃一口后却发现全是用蜡烛做的,这可不就是耍着人家玩么,客人不掀桌子都算是留足了面子。
至于口小肚大的酒缸,暂时只能先找大一点的酒瓶来替代。徐吴道曾打趣过,阴差好酒好食,酒中放个熟鸡蛋,鬼差想吃鸡蛋就必须先把酒喝完,酒喝完了,也醉倒了,鸡蛋也都没吃上。小夭正是想利用这点,趁鬼差醉酒时让陈燕夫妇见上一面。
再说陈燕这边,要准备这些东西所需的钱财可不是小数目,然而家里所有的钱都被不孝子给赌光了,可以说兜里比脸还干净。可她心里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心愿,也是想当面对丈夫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去做。
有句俗语说得好「秦桧都有两三个相好的」,陈燕虽然生活困苦,但她平日里勤劳善良,与周围的亲戚朋友相处融洽。来往的亲戚朋友都知晓她的为人,得知她的情况后,关系好的纷纷出钱出力。傍晚时分,小院就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面带愁容,满是关切。
都说人多好办事,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所有的食材很快就变成了美味的食物,满满地摆了两桌。只是来帮忙的人都满心不解,为什么要把金纸灰撒满地板和瓦片,陈燕也没有多做解释,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后,来帮忙的朋友陆续离开。直到晚上十点零四分,小夭才姗姗来迟。
小夭从袖里取出四个瓷罐用来当酒瓮,将剥了皮一尺长,拇指粗细的柳枝插进瓶口,将桌上所有的酒淋在柳条上,直至装满。最后将剥了皮的鸡蛋塞进酒翁,瓶口小鸡蛋大难不住小夭,只见小夭双手一握,摊开手时,鸡蛋竟然变得如鸽子蛋大小一般。她的动作娴熟而流畅,仿佛施展了一场神奇的魔法。
陈燕披麻戴孝远远地站着,她本来想去帮忙的,可小夭告诉她不准动,不要在纸灰上留下痕迹,她也不敢乱来。看见小夭突然凭空变出四个罐子,她很是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现在又看到小夭把鸡蛋变小,一颗颗轻松投入瓶中,她更是震惊得合不拢嘴。但震惊过后就是喜悦,因为她深信小夭的能力,相信自己与丈夫见面的愿望必会实现,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