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青春时光里,是否总是充斥这样的声音: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懂事?
我相信应该绝大多数人的成长记忆里,“懂事”是父母长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狗十三》里的小女孩李玩,一个典型的父母离异,隔代抚养,物质生活丰富,感情生活极度匮乏,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
从开篇父亲强行要求她加入她不喜欢的英语兴趣班开始,父权的阴影就奠定了整个电影的基调。
“我是为了你好!”这是中国父母惯于使用的话语,他们用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左右着孩子的人生。
他们不问孩子真的喜欢什么,仿佛父母的选择,才代表着正确的方向。
我不能说所有中国的父母都是这样,毕竟,有许多开明的父母,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能够给予足够的理解和尊重。
但这应该是一小部分,我们大多数人都成长在“父母为你好的”舆论环境里,你的小心思,你的不安和反抗,都会被冠以“不懂事”的标签。
然而李玩的青春比这些还要真实和残酷,父母离异后,她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亲再婚,生子。
畸形的成长环境里,她像一只小狗,青春的身体里渴望爱和理解又找不到爆发口的矛盾,没有人看见。她被关心的方式,仅仅是爸爸给钱,继母给的礼物。
李玩因为“爱因斯坦”的丢失,发疯失控的场面,就像我们每个人的青春,都会有这么一次“借题发挥”。
所有人都指责你不懂事,李玩说,我要仅仅是一只狗吗?
是啊,我要的仅仅是一只狗吗?
我有个朋友,高考之前,妈妈以“好好学习”的名义,送走了她心爱的小狗,她伤心的哭了很久很久,我们当时都不理解,认为一只狗而已,以后再养,有什么好哭的?
现在想想好像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她当时要哭的那么伤心,那种高考重压之下,需要爆发的压力和青春期强烈的自我意识,没有被很好的尊重和理解,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而不仅仅因为失去了狗狗。
几乎所有的中国家庭都是这样,没有得到想要的玩具,给你几颗糖果;
没有让你报考理想的学校,给你买个不错的手机;
不让你找喜欢的工作,给你买个价值不菲的车子;
不让你和心爱的人结婚,给你买个大点的房子。。。。。。
我们不能否认爱的初衷,但是这种错位的补偿,根本不是解开问题的关键,只能是造成隔阂的开始。
就像电影里,没有人关心李玩真正需要什么,她牛奶过敏,却被全家人忽视。
爸爸甚至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喝牛奶的?”
“我一直都不喝!”
这就是那个标榜着“很爱女儿”的爸爸,他在应该陪伴的许多年里,成为了一个符号化的存在,有着父亲的名称,却没有履行父亲的职责。
女儿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女了,他在暴打女儿之后,居然让女儿坐在大腿上,像哄骗一个三岁小孩一样的,又是眼泪,又是亲吻。
亲吻,这是在电影中多次出现的镜头,爸爸表达爱和高兴的方式,就是:来,爸亲一口。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女儿已经是个青春期的大姑娘了,不是能抱着哄哄,亲一口,送个小玩意儿就能代替所有的不愉快。
而李玩的爸爸,却固执的认为:娃嘛,哄哄就好了!
而当他怎么哄也不好的时候,暴力就成了父女间达成一致最直接的方式,一顿毒打之后,父权镇压了李玩慌张的青春。
在这样错位的家庭关系中,李玩的青春和懵懂“死了”,比起她早熟的堂姐,她的懂事来的那么晚,那么残酷。
2.
懂事的李玩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取悦。
就像那只突然飞进教室里的蝙蝠,慌张的只是想要找到出去的路而已,最后却被无情的打死,扔出窗外。
我们的青春都是这么的慌张,我们无知,懵懂,急于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发泄身体成长和心理成长不匹配带来的不安和冲动,可是往往都是同样的结局,被镇压,被扼杀,这样的时刻,就是我们“懂事”的开始。
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要浑身是伤,还要强颜欢笑的闯进成人的世界里。
我们回想一下,是哪个瞬间,你意识到,跟青春懵懂的自己告别,开始“懂事”了呢?
喜欢上隔壁班的男孩子,因为长得不够漂亮而被嘲笑?
父母离异,因为缺少爱和足够的安全感,而自卑和内向?
学习成绩不好,被老师骂“你怎么这么笨?”
。。。。。。
太多太多可能造成青春死亡的时刻,身体还在含苞待放的时刻,心灵却早早的蒙上成人世界颓败而伪善的阴影。
电影里,李玩因为父亲的暴打,意识到只有跟大人妥协,才不会吃亏。
她笑着面对第二只狗狗的死亡,轻声对爸爸说“谢谢”,她笑着吃下别人给她夹的狗肉,说“谢谢”,她为同父异母的弟弟庆生,面对所有人的忽视,迎合着这个尴尬的场面。
李玩终于成了大人口中那个“懂事”的孩子,和她姐姐一样,聪明伶俐,察言观色。
李玩的姐姐告别初恋的决绝,让人心疼,李玩面对高放的追求,没有小鹿乱撞,而是冷静的说:“以后,这样的事儿还多着呢!”
李玩身上的冷静,源于她对现实世界的死心,她知道,这个男孩不是什么爱的化身,她想要的是理解,而不是安慰。
但是她孤独的内心,没有人理解。当所有人都要求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懂事”的时候,没有人关心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在成长。
3.
我们都是第一回做人,他们也是第一回做父母。
我们要爱,要理解和尊重,可是殊不知,他们也是这样成长过来的。
李玩的父亲,和女儿沟通的方式,哄,打,打完再哄。
李玩的爷爷,在试图哄骗孙女无效之后,气的摔了碗筷,大喊:“爷爷奶奶还不如一条狗!”
看看,三代人,家庭的模式如出一辙,没有有效的沟通,找不到问题的关键,要么代之以物质的补偿,要么暴力镇压,根本没有试图走进彼此的世界,寻求和解的正确途径。
大人的观念里,就像李玩的爸爸,认为“娃娃们懂个啥?哄哄就好了!”
孩子们的世界里,不开心不是因为我没有得到或者失去了什么东西,我要的仅仅是一句理解的话,而不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判定。
“不懂事”成为了孩子和大人之间一段时间内不可逾越的鸿沟,“懂事”几乎是每个孩子成长道路上最沉痛的一课。
然而每一个走过了成长之痛的人,是什么时候与过去的自己和解的?
大概都是成为父母的那一刻。
我们曾经在怎样的家庭里长大,又期望自己的儿女拥有怎样的人生?
做父母的那些“都是为你好”的理由,会不会又一次在自己和下一代身上重演?
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模式,当真正拥有了对方的立场,才能客观的看待过往。
李玩的爸爸不想让女儿看见他哭的样子,蒙上了李玩的眼睛,李玩却拿开了爸爸的手,轻轻的问:你和妈妈是怎么开始的?
这本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该问的问题,但是李玩忽然发现,她企图寻求父亲的理解,但是从没有试图理解过父亲。
这对父女之间的爱或者怨恨,永远像那个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夜晚一样,那么直接,那么突然。
所以,温和或者暴力,爱或者恨,在自己成为对方的那一刻,都会荡然无存。
像李玩这样的女孩,生长在特殊的家庭里,有着这样惨烈的成长记忆,对她今后的人生,注定是要产生深远的影响的。
她没有那些幸福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小孩身上所具有的自信和安全感,她可能对所有的人产生不信任,她会敏感,会自卑,会警觉的看待这个世界,而这些,都离不开原生家庭的伤害。
没有人愿意那么早的“懂事儿”,没有人愿意天生敏感,那些会察言观色的小孩,哪个不是有着痛苦的成长记忆和不为外人所道的灰暗往事?
李玩终于找到了“爱因斯坦”,可是却礼貌的对它的新主人说“对不起”,她已经过了那个冲动的路口,那个不顾一切的少女“死了”。
她微笑着看弟弟在冰场上一次次摔倒,寻求帮助未果而嚎啕大哭,李玩知道,每个人都有成长之痛,无论你怎么哭闹,都得学会自己成长,笑着说,我一点也不痛!
4.
我几乎是哭着看完电影,又湿着眼窝写完观点。
作为孩子,虽然我成长在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里,但是我的青春也有痛点和遗憾。
那些曾经被大人们斥责“不懂事”的时刻,我也曾经想像李玩那样“借题发挥”。
要么被收买,要么被镇压。
因为父母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大人们的决定,出发点永远是以爱为名义,你不能否认父母的爱,因为中国的伦理体系中“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棍棒底下出孝子”。
这样的伦理社会中,一代一代传下来,当初怎么被父母对待,今后就会怎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作为父母,我忽然反思自己和孩子的相处模式,如果不改变,如果继续这样错位的交流,我们将不能真正的与过去和解。
孩子不是父母人生的续集,父母也不是孩子人生的前传,中国式家庭的爱太过沉重,我们往往以爱的名义,在一段时间内,互相伤害。
这种简单粗暴的相处方式,是很多人看过《狗十三》,产生强烈共鸣的根本原因。
最后,想对那些离异的夫妻的说,婚姻失败,两个人都有责任,不能为了孩子,强行捆绑一起继续貌合神离,那么就算分开,也请保持最后的尊严。
因为,你们失败的婚姻和失控的人生,不应该孩子来买单。
孩子没有义务那么早理解大人的世界,你们是成人,都过的一地鸡毛,为什么要求一个孩子来“懂事儿”?来理解?
她真的“懂事儿”了,你也就真的失去她了。
孩子不是婚姻的附属品,更不是小猫小狗,她有自己的思想和世界,都是第一回做人,为什么她们必须“懂事儿”?
如果可能,打开窗子,让那只迷路的蝙蝠飞出去,不要让孩子横冲直撞的青春,浑身是伤,还要惨烈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