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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83年，我13岁。这一年，对于我，发生了三件重大的事情。第一件，与我同龄，伴我一起长大的大猫，虎皮蛋蛋死了。早上我醒来时候还看见它，它老态龙钟，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它萎靡着，显不出一点精神。中午就不见它的身影，半夜，有人说听见它在东山坡上哀鸣。第二天就在东山坡找到它尸体，毛很凌乱。我哭着要抱它回家，爸爸说，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灯灭，虎死一张皮。我用盒子把它尸体收起来，埋在园子里李子树下。

第二件事，我会游泳了。我一直羡慕哥哥和春龙他们能像鱼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横渡古洞河，到对面的浅滩嬉戏游玩，我只能在南岸岸边爬游。我偶然到深水里划水，竟然能浮起来，我惊喜若狂，暗暗激动，反复练习，真的能在水里游走了，对岸，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盼念。

第三件事可大 ，改变命运 ，国家打破铁饭碗，接班制度废了，不许再子承父业。我才十三岁，还在小学五年级读书，哥哥在初中读书，年龄上正是青黄不接。但是妈妈硬是把我和哥哥办成接班后的全民工。引起全县轰动，古洞乡供销社两个小孩接班了。

上班第一天，妈妈把我穿戴的立立整整。我心激动着，终于可以不上学挣钱了，我不知道其他同龄人怎么想，那时候我想着早日踏入社会，学习枯燥无味，还得受老师管，而我和哥哥接父母班，是天经地义的。哥哥喜欢上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为了接班，也不得不被迫辍学。我在爸爸带领下到单位报道，书记是我姑父，主任是我嫂子家哥，问我愿意去哪个组，妈妈已经吩咐过我，我说：“去饭店。”当时的政策，饭店月供应粮33斤，平时中午，晚上还能在饭店吃饭。能为家里节省二十多斤口粮。这是我要去饭店工作的主要原因。哥哥去了收购站，那里相对自由些，能看看书，练一练书法。

上班第一天，天公安排下雪，经理安排我除雪。到了下班时候，同村苏卓找我一起回家，还有大半个院子雪未除完，苏卓撇着嘴说：“操，这么厚的雪，让你自己弄？不干！找我二爷去啊，在这一亩三分地咱还能被人欺负了？！”他说的二爷就是我姑父。按辈分，苏卓还得叫我叔，他这个人很轻浮，自己没大能耐却很张狂。我大嫂说他，就像秋天的秃尾巴鸡，没毛好斗，见谁琢谁。我说：“领导安排的事，我得完成，你先走吧，看见我妈告诉我妈，我晚饭在饭店吃了。”

古洞乡因古洞河而得名，古洞河发源与古洞沟上端的狸狐沟，随山势而下，蜿蜒曲折三十多公里。乡政府大院坐落在古洞沟中间，依次是邮局，信用社和供销社。整个布局狭长紧凑，挨着公路是邮局与供销社营业厅，墙壁上写着：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五岁标语，路南是供销社行政机关，饭店和日杂商店，还有理发店，墙体上同样写着红字标语：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古洞河紧挨着营业厅，现在是冰封时节，我从冰上滑冰回家，到了沟门，看见山下一块石碑，写着：封山育林，四个大字，拐进西河，不远就到家了。

路口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红棉袄的小姑娘在等我，说：“二哥，你怎么才回来，大娘找姑父去了，说要姑父给你调工作。”

第二天，我被通知到大嫂领导的日杂百货组上班。

日杂百货组不在供销社大营业厅，是个单独店面，大嫂就是经理，她是个胖胖的女人，嗓门特别大，仰着脸走路。她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到日杂百货组，还给同事们做了介绍，其实，所有人我都认识，贺波，贺主任大女儿，我和她弟弟贺云是五年级同学，经常去她家与贺云一起玩，她总问，你们作业做完了吗？贺云和我忙着打玻璃球，糊弄她，老师没留作业。杨波，比我大几岁，教我摔跤打败斌子，他会连环腿无影脚，时不时表演一番。日杂百货组就这三人，贺波说，我来了，队伍壮大了。

嫂子嘱咐我：“二小，好好干，卖货时候仔细点，一样样对，一样样算账，别卖丢了。”我使劲点头：“是，嫂子。”杨敏对贺波说：“二人稳当，听话，工作中看住他别出差错。”贺波说：“放心吧嫂子，我会关照他的。”于是，我就是日杂百货组正式成员了。

我接待的第一个顾客，竟然是同学周绍岩的爸爸。他进门就嚷嚷道：“听说王忠兴家二公子来这上班，我来买几个碗。”杨敏嫂子说：“小二，赶紧的。”我答应着，碗的样品在货架上，我够不到，只得搬个凳子上去拿下来。周绍岩父亲选了一个样式要买六个，杨敏告诉我库房在哪里和货物的位置，让我去取。

那个仓库就在卫生间旁边，是间破旧的老房子，低矮阴暗，我始终以为那里有狐妖女鬼，平时在大院里玩，对它也是畏而远之。这时候让我自己去，我不敢说害怕，只能硬着头皮去。路上我看见厕所那两个窗口奇怪的造型，像两只深邃的眼睛盯着我看，令我毛骨悚然。打开库门，仓库里空荡荡的，冷嗖嗖的，各种各样臆想在脑海里浮现，感觉它趴在阴暗里盯着我，随时出来要抓住我问话。急忙拿了碗，慌慌张张的锁上门，逃也是的离开仓库。

周绍岩父亲看了几个碗，感觉很满意，等着我算账付款。这个有点囧，我不会打算盘啊，都在看我呢，我就用纸笔计算。算出结果，我告诉周绍岩父亲多少钱，周绍岩父亲问我：“算的对吗？我说：“我验算过了，”毫不犹豫的说：“没错。”周绍岩父亲目光转向杨敏嫂子，杨敏点了点头。周绍岩父亲大笑：“好，有出息。今年多大了？13还是14?岩子你俩谁大?”我说：“我18了。”

周绍岩父亲哈哈大笑：“”好，18，明个给你介绍一个对象。会不会疼媳妇啊？”

杨敏说：“别逗他，二小小孩子呢。比俺家新子才大一岁。”周绍岩父亲说：“13接班，我三嫂厉害。”他说的三嫂就是我妈妈，社会上，认识我爸爸的人，都叫我爸爸三哥。叫我妈妈三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