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还在思索,是我焦虑了,还是这个社会陷入了集体无意识的焦虑之中,思索着怎么才能静下心来喝杯茶、抽支烟、看点书、写点文字,而不是用一知半解来装点自己的门面,便在无意间听到了久石让的《memory》,婉转悠扬的大提琴声一把把我的思绪拽回了10年前,那个我还有闲情逸致聊理想,还有朋友愿意寄望未来的年代。于是又检索到了《入殓师》这部电影,发觉它的重制版仍在上映,且今天是最后一天,便忙不迭地查了下附近的影院,想带那位知己去一同回味这部经典,可现实是,十三年前,我们远隔千里,却仍存可能,而现在,两人虽近在咫尺,却永无相见的可能。但既已念起,又怎能轻易放下,编辑了一夜的邀约,到最终发出的却只是寥寥数语的道歉。理智在我的人生中,始终还是无法战胜情感,即便是一人,我还是想再经历一次感动。
我是尘世中的一个失意者,面临着理想与现实的抉择,追忆一个同为失意者的故事,再合适不过。影片开头,大悟面对事业的事业,卖掉了心爱的大提琴,抛弃了在大城市打拼的优越感,与妻子回到了生其养其的山形县,这似乎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妥协,更是一种无奈,但好在她的妻子是善良的,理解他的,没有苛责,没有抱怨,一句至少老家还有房子,不用我们付房租,疏解了大悟心中的不安与彷徨,保存了大悟心底中善良的底色,开启了这段与事业、家庭、夫妻、生死有关的故事。
一、事业:赋予工作崇高感,并一以贯之
人生,若只是生物般的活着,追求物质上带来的快感,活在日复一日的茶米油盐之中,而不追求其价值,或者说赋予它价值,那确实是生活的本质,但也着实枯燥。但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能独断地抛出一个答案,然后说它便是真理,这不是正确的态度,影片也是。
影片中的大提琴家、平面设计师、澡堂老板、渔夫、入殓师,现实中的哲学家、律师、法务、工程师、资料员、清洁工、社会混子、吸毒者,到底哪个是哪个是高尚的职业,或许社会会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告诉我们孰优孰劣、孰是孰非,以满足社会分工体系对人的标签化划分,但社会无法告诉我们哪个职业具有具有高尚的灵魂,一个卑微的农民工可以理解海德格尔所论述的人所处的困境,能体会克尔凯郭尔对存在意义的理解,一个清洁工也在为了自己的家庭而贡献自己的全部……而一个拥有大学文凭,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也可能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整天活在对生活中各种八卦的讨论之中,以无趣的对抗无趣,以无聊排遣无聊。
高尚与卑鄙,这从来不是由职业而定的,而是由事业而定的。在影片中,澡堂老板的儿子在见到大悟时,以为他还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大提琴家时,在他面前仿佛是卑微的,同样,当大悟初次接触入殓师时,他也是排斥的,因为这是正常人眼中不“正经”的工作,甚至当他的工作被妻子知晓后,那个通情达理的妻子也是排斥的,在她眼中,仿佛这个职业是卑微且肮脏的,可能仅仅是一个中世纪的收尸人而已。但这个职业究竟如何,只有大悟自己知道,虽然影片中从未交代,但可想而之,大悟应是一个体贴的丈夫,是不会拒绝妻子的合理请求的,但在妻子以离家出走作为要挟的情况下,他依旧没有放弃入殓师这一职业,或者说,这时的他已经把这一职业作为了自己的事业,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赋予了自己这一职业崇高的使命感。是呀,在中国,人们向来是不重视生与死的,甚至是避讳这一系列问题的,在影片中也一样,同样是入殓师,大悟他们是为了保全死者的最后体面在完成事业,而为其父亲收尸的入殓师则仅仅把人的最后一程当作一份必须完成且毫无特殊意义的工作,完全为给“人”留最后一丝情面,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大悟业已感受到自己职业的崇高之处,已将其作为自己的事业,也正是因为他将此作为事业,认真保留逝者的最后一丝尊严,才使妻子体会到他的事业的意义,最终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丈夫也是入殓师的事实,并给予了其足够坚定的眼神。
同样,在社会中,不能否认的是,人确实被人为地以收入高低区分为了不同的阶层、等级,人与人的交往被严格限制在本阶层之内,仿佛一旦逾越,便是触碰了天条,会永劫不复。反观我自己也是这样,大学毕业前,以为律师这一阶层社会地位高,受人敬仰便在未经审视自身条件的情况下进入了这个并不适合自己的行业。诚然,律师阶层的收入很高,未来前景不赖,这是社会对它的普遍认知,但也不能否认,这只是一个普通且竞争充分的行业,行业内鱼龙混杂,是一个充满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行业,即便是最专业的律师他也会考虑到投入与收益的效费比,而不会为了追求公平正义而去无偿办理案件,这也不仅仅是律师这个行业,全社会几乎都已经陷入到效率的怪圈之中,大多数人都在为了吃饱穿暖、吃好喝好而汲汲营营,这是确实是一个社会应有的常态,若社会真变成了老子口中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那恐怕我们现在还处于茹毛饮血的时代,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但对于个人而言,这个时代是可悲的,人的工具化倾向日益严重,下层社会的人民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存的尊严感,彻底沦为了社会分工的工具,活的机械,为上层的享乐阶层提供者受之不尽的安逸时间。与下层的绝望相比,社会的绝大所数人则陷入了集体的焦虑之中,为在社会分工体系中占据较为有利的地位,他们也只能疲于奔命,尽量使自己去占有物质与生产资料,以使自己不在社会这弱肉强食的森林中被他人捕食,沦为社会分工下的工具。若人不能成为社会发展的目的,而成为了社会发展的工具,那么,这个社会必然会走向冷漠,人与人之间也会丧失真诚,社会则会彻底沦为原始丛林,将一切推倒,但能否重建则不可而知。并且,社会道德领域的劣币驱逐良币现象将会异常明显,本应成为道德底线的法律将不得不成为社会道德的标杆,人与人之间的美好品质也将变成对等交换的筹码,整个社会将处于道德崩坏的边缘,理想主义者再无生存的空间,他们将在理想幻灭后,成为毁灭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说着说着好像扯远了,我们将话题继续拉回来,职业并不应仅仅作为谋生的工具,人也并不应成为社会的工具,人应是目的,人需要价值,在工作中遭到自己自由自觉的价值,即在被动的劳动中寻找的工作的正当性、崇高性,将被动的工作转变为主动且自觉的工作,把无意义的重复赋予新的意义,将工作转化为事业,为之贡献一生。当然我们仅探讨了个人层面的转化,尚未指出社会及国家层面应做的努力(减少歧视、提高全行业的收入分配平衡等)。
而在我个人,我也应当接纳自己的失败,找准自己的定位,寻找或坚定下自己应为之毕生奋斗的事业,抛弃宿命论的思想,不以一时的得失来衡量自己的一生,不悲不弃,在已有的条件下,找准适合的切入点,融入这个社会,尝试理解它,与它和解。
二、家庭:家庭应建构在沟通、理解之上,而不应仅建立在血缘基础上
(删除了部分文字)
父母对子女的爱,好像是天生的,因为他们多半是准备好了才会去孕育一个生命的,所以早有心理准备,并且把他当作自己生命的延续,故而是对子女抱有极大的宽容度的,只有极少数人是未做好准备的。而在子女眼中,父母并不是天然的父母,他们更像是集权者,是权威的象征,若双方未能真正理解彼此,我想父母和子女很难成为朋友、亲人,很可能便成了陌生人,甚至是敌人。父母与子女并非天然的朋友,甚至并非天然的父女、母子,双方彼此都是独立的个体,只是血缘把彼此聚在了一起,构成了最初的联系,但只有相知相交才能真正成为一个整体,即家庭,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是灵魂的港湾。
三、夫妻:两个孤独灵魂的融合,天地间唯一的奇迹
人这一生必然是会走向死亡的,因而死亡并不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在我看来,人这辈子最悲哀的事大概是孤独地死去,每个灵魂在被理解前都是孤独的,即便是他有事业、家庭、妻女,若他不被理解,那么自始至终,他都是孤独的。而在《入殓师》这部影片中,大悟是幸运的,他有一个出于爱和他进入婚姻的妻子-美香。大悟呀,这是一个存粹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很可爱的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能把提琴声拉动别人的心弦,也不是因为他能保有对死者的敬畏以虔诚的心完成纳棺仪式,影片中有一个值得揣摩的细节,很有意思,当美香发现邻居送他们的章鱼是活的时,大悟并没有选择章鱼予以宰杀,而是选择了同妻子一起将这只可怜的八抓鱼放生,虽然结果并不美好,但足见大悟是个善良、单纯的人。他也很幸运,娶到了一个理解、疼爱他的妻子,当然很多人会说,这种妻子只存在于电影之中,现实社会中哪会有几个,我想这种善良的女子在社会中是存在的,但那些不相信存在这种女子的人是遇不见的,也是不配拥有这样的灵魂的,因为他们并不相信美好,在他们心中,自己才是世界的全部,他们即便是有机会靠近如此美好的灵魂也仅仅是对她的伤害。而大悟和美香彼此都是幸运的,他们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了彼此,出于真爱的结合,使他们的灵魂得以交融为一个新的生命体-夫妻。
人是自私的生物体,若不是因为自身能力的有限与社会生活的需要,人与人是很难甚至绝无可能相知的,甚至我一度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观点出发,认为夫妻无非是为了繁衍的需求、因为私有制的存在而组合在一起的生物群体。但我真的不愿意这么去自私地否认人性的伟大,我生在黑暗之中,但我更愿意相信这个世间是有光明的,我自小缺爱,因而我更渴望去爱,去相信爱的存在。我不否认,这世间大多数的夫妻关系是达不到我所称的“夫妻”二字的,很多人在进入一段感情与婚姻之前,可能并不清楚的知道为什么要进入感情与婚姻,当然他们会反驳,他们可能会给出一系列理由:陪伴、金钱、生育……,但我总觉得这些都不应该是感情或者婚姻的意义。婚姻或许会有许多目的,但那好像都不是它的意义,本应带来幸福的婚姻极可能因为两人对幸福定义的不同而异化为一场悲剧。在我看来,抛去社会分工强加在人身上的种种标签后,爱应该是出于人与人间的钦慕,夫妻则应是男女双方基于爱与信任所结成的稳定的关系,就像在影片中,美香与大悟所说的,其实在面对未知的人生面前,她也是害怕,只是她是真的喜欢大悟呀(这里用“爱”或许会更为合适),在这种毫无功利之心的爱之前,她选择相信了大悟,选择与他一同面对未知的人生,即便是大悟选择了一个“极不靠谱”的工作,但在见到大悟全心全意地投入并获得崇高感之后,她也对他的付出予以了认可,这种认可无疑让大悟更加坚定了人生道路,这便是我常说的“婚姻对男人有独特的价值,是一个女人用一生对这个男人的肯定”。
女性在择偶初期是具有选择权的,而妻子,一个真正的妻子,她是伟大的,在面对未知的人生时,她用灵魂接纳了另一个孤独的灵魂,如没有这种接纳,那么至死两人也只是一起生活的玩伴,而并非生死与共的夫妻。同样,作为一个男人,在被妻子接纳以后,其也应以自己的灵魂包容妻子,做到魂与魂的交融,实现婚姻对女人的价值“被爱的价值”,已安抚这具世俗中惊慌的灵魂。若真能做到我知你、你疼我的这种状态,而不是搭伙过日子,这样的婚姻若能经受起柴米油盐的拷打,是值得这对夫妻回味的,甚至超脱死亡的。
四、死生:始于自然,归于自然,死生无非是过程中的不同称呼罢了
《入殓师》这部影片的主题的核心主要还是对生死的探讨,但面对生死这个主题,我更愿意表达为“死生”,我想大概有两个原因:第一,我认为只有足够重视死亡,向死而生,才能真正领悟到生的真谛,去追去有价值的生;第二,我认为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在一定意义上说,死亡开启了另一段人生,将人生赋予了更高层次的意义。就像在影片中,那位在殡仪馆工作的老人家所说,死亡是一扇门,它所开启的不应该只是终结。
中国人向来是避讳“死亡”的,除非身边人的死亡到来,大多数时间里,人们是不愿意谈论死亡的,更是懒于思考死亡的,这个问题在多数人眼里是毫无价值的,在他们眼中,死亡只是一个事实,代表着生命的终结,却从未视死亡为一个过程,将生死作为一个紧密衔接的整体,故而,人们在面对死亡时往往会显得茫然无措或是冷漠淡然,慌乱是因为他尚未做好应对死亡的准备,冷漠则是应为他将死亡看的过于冷酷,未见到死亡带来的价值。
我也曾像影片中的大悟对着逆流而上的鲑鱼一般发出同样的哀叹,既然明知结局是死亡,那又何必那么努力呢?是呀,那段时间,我曾完全丧失了生的活力,曾完全无法理解活着的意义,曾想过了结自己的一生,不给世界添任何烦恼。面对自己失败的一生,试图用自以为崇高的死亡来告慰自己早已逝去的灵魂,这显然是幼稚且懦弱的想法,是最愚蠢的事,至少这种所谓的崇高感是无法同直面现实、接纳现实、超越现实的崇高感相媲美的,选择赴死的所谓崇高,无非是对早已幻灭的理想的殉道而产生的自我认同罢了。
我曾被或仍被孤独包围,我不畏惧死亡,但却异常害怕死亡,每当我被温暖的事物包围、接纳时,我就会异常的害怕死亡,或者说是思维的中断,害怕再也无法反映这个世界,我爱这个世界,但我过于热爱这个世界了,热爱变得自私,自私地连生命都想由自己把握,而不像把死亡的权利交给死神,当我容不下这个世界的不理想、不美好时,我就想结束自己,不让自己受到这个污秽的世界的污染,只有在与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让我感受到了世界上还是有美好存在的,所以我多么期望那一刻是永恒,我就在那一刻的绯红中走向死亡,带着幸福。
但死亡真的意味着终结,或者说即便是意味着终结,难道它真的是人生的终结吗?我最近也开始怀疑了,就像影片中说的,或许死亡是一扇门,当我们无所愧疚地走完人生时,等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段新生,当我们迈过道坎后,我们的躯体虽然将腐朽,但我们的灵魂却在天地间长存,至少我们活在了他人的记忆中,因此,死亡并不值得惧怕,真该像史铁生先生一般坦然地去面对死亡,把它当作一个悠长的假期。那么,死这个问题解决了,该好好对待“生”这个字了。
“生”这个字,如何对待它,就看我们怎么理解它所蕴含的博大意义了。若生代表的是生存,那真的毫无意义,因为它不需要意义,它只是一个事实罢了,但若把生理解为生活,那它便需要意义,而生活的意义不能仅仅是维持肉体的存在,而是需要找到自己灵魂,且给这个灵魂一个归宿。
灵魂,如果仅把它定义为个人品质的综合,就显得苍白了,但很可惜,我不是哲人,不具备那种灵气,无法给灵魂一个唯美且精确的定义。我曾和我喜欢的女孩解释我为何喜欢她,我说她有一具娟秀如素纱一般的灵魂,但实际上我和她在现实生活中其实并没有过多的交集,我只是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直觉到了她的灵魂,但这灵魂究竟是她的还是我赋予她的?这就很难辨别了,或许说灵魂就是某人的良好品质在他人心中的直觉,是两个人之间才会形成的,但这又不正确,因为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一颗孤独且脆弱的灵魂,一颗期待她靠近的灵魂。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灵魂是潜在的,不易被外人察觉,甚至不易被自我察觉,但却是人之为人的本原,若人终其一生皆未找到自己的灵魂是可悲,他一辈子皆是生物性的存在,而不是人类本质的存在;若人一生找到了自己的灵魂,那他是幸运的,他清醒的活着,但他却是孤独的,面对着万千的众生,他的觉醒似乎就是对世界的抗争,若他无法找到与其相知的灵魂,那他便是孤独的。
归宿,一人必须找到归宿,自我的觉醒是一个开始,也是一处归处,也是苦楚,一个孤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