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日,农历九月初五九点三十分,母亲过世,明天,是母亲的头七,据说,明天是妈妈魂魄返家的日子。
我从手机百度了“头七”的概念、由来和风俗,网上说,晚上要避开母亲返家的路,如果让母亲看到家人,会令她记挂,影响下世投胎为人,可是!如果这魂魄真能返家,我多想,再看妈妈一眼,让她再和我说说话,哪怕是短短的一小时,甚至一刻钟!
数年前发病后,住院次数愈20次,从去年春节病重,才愈发严重,偏瘫,慢慢恢复到扶着东西勉强走路,然后发展到不能自理,然后需要喂饭,这过程,妈妈承受了太多的困难和无助。儿女工作的不便,注定带给她更多的孤独。每月回家,尽了最大的可能陪她,也仅仅是三两天。
太多的回忆充斥脑海,近几天的回忆却刻骨铭心。从郑州赶回南阳,到病房,看到妈妈失去语言功能那一刻,心如刀割,就看着她动嘴巴,然后去猜测她的心理,问她想干嘛,问了十几个问题,她都摇头,妈妈急哭了,我也心痛如绞。“多发性急性脑梗塞”我明白这个名词后面所蕴含的意义,我明白我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偏瘫,运动神经缺失,语言中枢受损,视神经萎缩,重度昏迷……我不敢想却不能不想即将面对的治疗措施:下支架,扩血管,进监护室,插胃管,插尿管,绑手脚,切割气道,上呼吸机……我连一点委屈都不想给的妈妈,我怎么能接受让她痛不欲生的现实!可是如果那一刻来临,我还能有多大的决心去拒绝!医生让我手术签字的那个选择,是让她有尊严的死还是痛不欲生的活?当这个判笔交到自己手中的时候,任何一个选择,都是那样的难以决断,都是那样的刮骨之痛!
因为医生的不当措施,我去医患办闹了一次,还好,主管医生开始发动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并且在正确治疗的过程中尽可能的尊重我的选择,我告诉他,只要能喂饭,哪怕吞咽困难,多喂几次,也不插胃管,医生说行!我说只要她的意识还能控制,我多用几个尿不湿,也不给她插尿管,医生说行!我说我24小时坚守,也不让妈妈进监护室,不能捆绑手脚,医生说行!我说如果突发状况,即使抢救,我要看着你们抢救,医生说行!正因为了这么多无理的要求,我才得以陪妈妈走过了最后的每个时光。
我是那样的理智,因为我经常和别人侃侃而谈家有老人,突然病重的严重性和科学的处理方法。我说“不要做无所谓的治疗”我说“不要做没必要的抢救”我说“不要让老人浑身插满各种管子无尊严的活着”。可是我却是那样的感性,在母亲昏迷的时候,我那样大声的喊护士喊医生喊抢救喊别管花多少钱,用最好的药!我的那些理智顿时抛之脑后。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就是给妈妈擦身子,洗头,剪指甲,按摩背部。因为我知道,这机会,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写字至此,已泪如雨下,这机会,没有了……永远没有了……
当最后一个磁共振片子拿到手的时候,我扫了一眼,略懂的我立即知道了多么严重的后果,语音颤颤,我说“是不是很严重”医生说“是”,我说“我们还能有多长时间”医生说“可能今晚,可能明天,情况好的话,也可能长一些”。老天爷,我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我要的不是可能长一些,我希望一个月,一年……我想让妈妈在家里安静的离去,给医生说“出院吧”医生同意。把母亲抱上推车,下楼,坐上车那一刻,憧憬了几天的希望,积攒了几天的意志,崩溃了,我放声大哭……那哭声,没有语言,只有一连串绝望的“啊……”是那样的难听,那样的吓人。
妈妈在我的怀里睡了一路,就像我小时候睡在她怀里一样,安详,香甜,宁静。如果她的大脑皮层还有意识,她是能感觉到我的绝望,还是能感受我的愧疚。
感谢同学张方辉和他老婆周广立,借来了吸痰器并教会我使用,让母亲在最后的两天里,少了一些痛苦。感谢村医安上氧气,并一直输液,尽管是徒劳的。
妈妈缓缓咽下最后一口气,抱着她,轻拍她,一如我小时候她哄我入睡。所有人都在喊,我却说“不喊了,妈,睡吧,别害怕,我在,哥姐都在”,是的,妈,我在,我的思念永远在,它随你到远方,任何时候!
我一直以为别人在老人入棺那刻拉着尸体不放的举动是做作,直到我拉着母亲呼叫痛哭,试图从别人手中抢回妈妈,我才理解那种真实,这一别,阴阳相隔,沧海两茫茫,生死两相忘……
母亲去世,父亲数次哽咽,葬礼结束,怕他承受不了曲终人散的孤独,三姐在家陪着父亲睡了几晚,可是,这陪伴,终究不能长久,等父亲故去那一天,依然是满心的愧疚和怀念……
夜深,实难入睡,思绪缕缕,对母亲的怀念,在这静夜又喷涌而出……
旱了一个夏天,这雨,从你入土的那天开始就下个不停,妈,你在想我吗?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生死别离处。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明日头七,如果那个风俗属实,妈,如果你今夜回来,不要看我,不要记挂我,请早日投胎,下辈子,还做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