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8日,星期五,天气:晴,大风
今天在教室里给孩子们上了这学期最后一节课,也是我在这个学校里的最后一节课。
除了几个因为突发流感病倒在家的孩子以外,一切照常并没有任何不同。
学校明天暂时停课,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活动。孩子们一边动手制作着今天我交给他们的作品,一边兴奋得交头接耳,嘴里聊着笑着,期盼着可以不用上课的明天。
从孩子们的状态中可以看出,他们平日里有时捣蛋,故意不守纪律,甚至不完成作业,并不是真的讨厌学校,而是不喜欢一板一眼的课堂氛围。
我平日里教的是创意手工,需要孩子们发散思维,尽可能的充满想象力,因此在我的课堂上,我总是想方设法与他们谈游戏,聊漫画,相处得还算融洽。所以,一想到以后与他们再也不会相见,心中总是有份放不下的割舍。
班上的每一个孩子对于我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比如子岳,他非常擅画。这一学期他把珠算本改成了六格漫画,每一页的每一个格子里,都画着一个长得像是火柴人的主角。画面内容虽然简单,却布局合理。每六格自成一篇故事,故事内容涵盖上天入地,时而荒诞,时而诙谐,让人忍不住想从头看到尾。
他今天告诉我,现在他已经在年级有好几个粉丝了,并且还有人会催更。
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有一种才华叫做天赋。
我鼓励他将来再大一些可以朝插画师、漫画家或者动漫电影,甚至可以朝影像媒体游戏上发展,希望他的父母,也能发现这一点,不要埋没了他的才华。
比如欣越,她的责任心强,有很强的使命感,领悟力高,是那种可以放心托付她办事的人。组织能力强,在男生和女生中都有些威望。
每次课上,她都是第一个完成作品的。接着,她又可以自己独立做出第二个和第三个。只是有一点,我是一个不拘小节的老师,而她有点小小强迫症和完美主义者。
所以,每次当我把范例带到教室后,她总能第一个发现我的范例有问题,然后就会毫不留情的当着同学的面说:
“老师,你今天做得这个布偶胳膊不一边长哎。”
“老师,你的木棒房子的屋顶有缝隙,这里没粘好。”
“老师,你的提线木偶为什么用这么粗的棉线?不应该是那种细细的透明线吗?”
……
我想,这个小姑娘一定不曾见到我额头闪过的黑线,也不曾理解我在班里的每一次课都是从她的尬聊开始。
比如文颖,她是班里少有的见多识广的女孩,她的身高秒杀班里所有同学,是班里的大队长,每天看到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像个兔子似的到处乱窜“喊话”。课间有人乱跑,她要喊话;课上有人说话,她要喊话;排队放学有人磨蹭掉队,她要喊话。
我一度以为,她就是一个性格外向喜欢管理别人的大女孩。
直到有一次我在课上,谈到乐器与音乐,对人将来一生的影响。当其他同学都云里雾里面面相觑的时候,她却对我猛点头。后来,我课后和她聊天才知道,她从5岁起就开始古筝,至今已经有五年光景。
我很羡慕她,也钦佩她。
在学习与玩耍之外,五年一直坚持习乐,就算不是真爱,也是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她也向我抱怨,其实她并不愿意多管闲事,但做为大队长,她应该尽力让班里的纪律更好一些,后来,我才注意到她的嗓子说起话来的时候总是哑的。
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她圆滚滚的大脸和傲人的身高,毕竟在我教过的所有学生中,能担得起“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几个字的人,没有几个。
还有苏铭,他人长得黑黑瘦瘦的,一双大眼睛几乎占据了整张脸孔的半个江山。上课的时候,他很少说话。不爱听讲的时候,就从桌洞李拿出魔方在手里自己玩自己的。他很少主动打扰别人,也少和别的同学有过多的交流,除了非必要的话,他几乎不说。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对我腼腆的笑笑。
他真的不出众,但却是全班30多人中,唯一一个在放学后主动打扫卫生的人。不管今天是不是他值日,也不管垃圾是不是他扔的,他就像是隐藏在角落的观察者,细心而周到。
除此以外,还有浑身充满着浪漫细胞的沅廷、像男孩一样的女生程菲、永远最后一个收拾完书包的靖妤,只要做不出东西来就会郁闷生气哭哭鼻子的曼瑞,长得像土拨鼠却心灵手巧的宇晨,长期雄居最后排的铭越捣乱三人组……。
人有时就是这样,在生命的长河里,虽然只有短暂的相逢,却总是控制不住的付出自己的感情。
尤其是当你面对这些可爱的孩子们的时候。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在学校里做过老师的人都与我有会类似的体会——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可以不在乎你的美丑,不在乎你的性别,不在乎你的年龄,不在乎你的出身学历,不在乎你的身材,不在乎你的阅历,甚至不在乎你的贫富,依然拿出真心对你,或许就是在学校里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所以,作为最后一课,原本我的计划是好好的和大家说些道别的话。我的脑中想象着自己可以也会像许多小说里和电视剧里演说的那样,收获学生热情的拥抱与暖暖的感动。
然而,现实却是:这最后一课,我提前了十五分钟下课,与孩子们一起为明天的活动做布置准备。好不容易把教师布置完毕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应该放学的时间,想着站在寒风中冷风哈气的家长,我又赶羊似的将学生们带出教室,匆匆奔赴到学校的大门口,接着,像往常一样嘱咐他们注意安全,目送他们如往常一样一个个与我擦肩而过走出校门。
我不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谁注意到,我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和他们说再见。也不知道我走了以后的课,学校会安排什么样的老师替代我。
我知道的是,时间从不停步。
孩子们会各自长大,而我即将离开学校,完全投身到另一个更加残酷的环境中工作。那里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是充满着冷人焦虑而恐惧的未知,是充满无限变数的未来。
就在我转身打算走回教室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迎面朝我跑来—— 居然是我们班的男生俊浩!
奇怪,放学排队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他跟着队伍走出教室了呀。
“你什么情况?”我连忙看向他问。
“我忘记拿今天的作品了。”冷风中,他猛吸了下鼻子对我回答,然后把手中的作品举到我的眼前,“这是我这学期第一次和您一起合作出的作品,我刚才忘在教室了,我怕明天太乱找不到,所以刚跑回去拿了。”
我透过他手中的作品看向他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的笑脸,忙问:“你回来拿东西和接你的家人说了吗?”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老师,你放心吧,我家不远,我一直都是自己回家。”
“那好,时间也不早了,赶快回家走吧。今天天冷风大,路上注意安全!”我嘱咐他道。
他听后一边跑向远方一边回头对我说: “谢谢老师,下学期见喽!”
我静静地望着他跑远的背影笑笑,轻轻挥了挥手,终究没有把分别的话对他说出口。
既然天意如此,那就这样吧!
真心祝愿我曾经带过的孩子们:愿你们的未来不被风雨折服、愿你们的未来更加光明而广阔。
下学期……我们,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