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圳到常德，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载着母亲，一个人驱车疾驰九百公里，为的是帮助母亲看望她病重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外婆，不至于母亲的人生会留下遗憾。

母亲在行孝尽孝，我何尝又不是呢。她不能坐长途汽车，因为一上车就会开始晕，她也坐不了火车，火车站里人头攒动，地形复杂，一直都是结伴出行的她若是突然孤身前往，我肯定是不放心的。搭乘飞机的话，只到长沙，也很不方便。所以，我干脆请了几天假，直接开车把她送回了老家。虽然辛苦点，但难得放心，不至于一直牵肠挂肚着。

母亲在车上，座位打到，她便一路半躺着，这样人会舒服很多，一路上停停走走，从来没有如此高频的进出服务区，我这样做，为的就是最大程度的照顾母亲的感受。

外婆患病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从患病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六七年时间了，她现在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不认识了，再加上老年人经常会有的一些基础疾病，将近九十岁高龄的外婆身体各个器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退现象，躺在床上不能进食，形同骨柴，当下情况，岌岌可危。

外婆方亲戚第一时间打了电话过来，母亲闻此消息，执意要赶回湖南，她又怕影响我工作，想着是自己坐汽车或者火车回去，但我实在是不放心，请了几天假，专程开车送她过去。

来到外婆家，此时的她竟然好转了很多，能够坐起来，也能吃一些汤食，偶尔自言自语，哼哼唱唱的，见人也笑盈盈，看上去气色不是太差。母亲见状，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我记忆中的外婆总是在忙碌着，操持家务，没见停歇。她一生育有五个子女，我妈排行老大，我是长孙。外婆对自己的孙子外孙们宠爱有佳，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外婆坐着个大水盆在别人的莲藕池中偷莲蓬给我门吃，为了讨孙子们欢心，她可真是豁得出去。

还有一个画面印象很深：每逢过年，儿孙们都过来拜年，外婆家里弄得像农贸市场一样热闹非凡，特别是一旦到了饭点，满满一大桌子人围桌而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喜庆洋洋。而此时的外婆却没有围桌吃饭，只是独自在厨房忙这忙那，直到儿孙们酒足饭饱，离席而去，剩下满桌的杯盘狼藉，残羹冷炙。此时的外婆便不紧不慢的坐过来吃饭。对于这样的外婆，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关键是她自己也如此觉得。她只要能看到我们这群儿孙嬉闹玩耍，外婆便会特别满足，整天乐呵呵的。

二十多年前，外公突发疾病离世，似乎从那以后，外婆就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后来，随着自己年岁变大，关注的东西多了，寻乐的地方也多了，对外婆的依恋与记忆渐变稀疏，甚至是忽略了她的存在。自从外婆患病后，去到了百里之外的小姨家疗养，我跟外婆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加之外婆因为疾患开始变得健忘，直到后来谁也不认识，我这个不孝子孙也开始变得不再想着去看望外婆。

老年痴呆症也会伴有各种并发疾病，我一直觉得患有这个病的老人要比得其他老年慢性疾病的幸运很多，至少他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智力衰减，直到不懂人间酸甜苦辣，甚至是不再害怕自身疾病带来的各种不适。它只是把痛苦留给了老人身边的亲人，相较于老人与亲人两方都痛苦的其他疾病，老年痴呆算的上是一个仁慈疾病了。

俗话说老小老小，越老越小，随着年岁的增加，老人对子女的依赖程度也在与日俱增着。作为儿女的我们，也要学着开始慢慢的转换角色，曾经的被人照顾变为如今的照顾别人。只有意识到这一点，待到我们真正需要行孝尽孝的时候，才会少一点彷徨无措。

据说外婆有七姊妹，现在在世的只有两个妹妹了，其他兄弟早已登仙。这次幺外婆听说姐姐病重，特地从沅江赶了过来。见面之初，泪流不止，可见她们姐妹情深。我在旁边见状也被深深触动，强忍着不哭。而外婆依然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着，乐呵呵的笑着。

我突然发现幺外婆与外婆还真有几分神似，特别是笑声，简直一摸一样。只是让人唏嘘的是，他们姐妹俩的命运可谓大相径庭，幺外婆如今颐养天年，享受生活，而外婆却操劳一生，到了该享福的年岁又身患重病，大概率的就此终身了。

外婆的命，也许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劳累命吧。此次有惊无险，现在身体也在逐步恢复中，很有向九十岁大关冲击的劲头，希望老人家吉人自有天象，跃过这道坎后能再多活几年。

有时想想，其实人这一辈子，就是匆匆一瞥。特别是人近中年，随着记忆当中年富力强、体格健硕的长辈们一个个弯腰驼背，步履艰辛，随着嗷嗷待哺、啼哭撒娇的孩子在恍惚突然间长大自立，独立叛逆，你也会突然看到自己的额头眼角渐多了岁月皱痕，曾经精神饱满，而今向往躺平，时间仿佛在偷走我们的人生。如果警察是万能的，真希望能把时间给抓起来，判它个终身监禁方才解恨。

希望大家都能在有限的人生旅途中，畅享无限的人生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