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强势回归
张如海帮我处理了偷盗的亲戚们，他们都被自己自觉搜身，每一点财物都搜罗出来，足足攒了一大堆。张如海给村支书杜海涛打电话，让他通知我们家人，把他们偷去的东西清点一下，然后送回我家去。并要求村委会解决他们的偷盗问题，该负什么责任的负什么责任;如果村委解决不了，可以上报派出所处理。
解决了偷盗问题，我这个新娘又被抢走了，所以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张如海明显一身轻松。他高兴地招呼大家去县城吃饭。我和李长林被安排到驾驶室里坐，其他人各自找位置坐。我们挤挤压压坐上大货车，车子一路狂奔，冲下我们村头的黄沙土路，直接拐到去县城的主路上。大车一路“几里咣当”颠簸摇晃，半个小时后到达县城。
张如海在一家豪华酒店外停车，打开车门，把我半搂半抱地扶下车来。李长林也优雅地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一本正经地把衣服拉直，整平整，然后再拍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跟在张如海身后，趾高气昂地走进酒店。
其他人也自觉排队，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去。大车司机平时最不拘小格啦，这会也按序排班，自觉排队，有序地进入公共场合。
酒店大厅别有洞天，不光是宽敞明亮，还是生态园式饭店。一楼进入大厅后就是人造的公园，亭台楼宇，小桥流水，飞檐走壁，假花真树，凤舞鸟鸣，应有尽有，坐拥人间繁华。靠墙一溜小吃，做油饼的摊位，做水饺摊位，北京烤鸭，南京笼包，山西老鹅……师傅们都戴着白色高帽，雪白的工作服，显示出他们的职业精神。
一位身穿旗袍的美丽姑娘，身材窈窕，体态妖娆，得体地微笑着，以专业的手势引领我们一路向前，直走到二楼一间雅室里。姑娘芊芊素手，捧上淡淡香茗，招呼我们喝水，然后鞠躬后悄然退去。就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李长林都没有纠结，潇洒地挥手让她走了。空气中留下美女袅袅的余香。
一个娇俏的小服务员敲门进来，让我们点菜。看着厚厚的菜谱上，五颜六色的菜品图片，我有些发懵，不知道点什么好。这种高档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张如海慈祥地微笑着，鼓励我说：“丫头，以后这种场合咱经常来。点餐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我先点点你看看。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我想说，鲍鱼海参，山珍海味，油炸火烤，我什么都想吃。我这十九年活得太穷了，除了小吃铺，我就基本没去过高档餐厅。看李长林在一边泰然自若，我知道他在心里偷偷笑话我。我这副土包子样，让自己看了都难过。有人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是有些人，一出生就住在罗马。有钱人和穷人，生活方式能一样吗？
我期期艾艾点了两个熟悉的菜：宫爆鸡丁和油炸腰果。张如海恭敬地请李长林点餐。李长林仿佛专门恶心我似的，出口成章，一口气报出一堆菜品，那个小服务员手忙脚乱才记完。我心里疼得直抽冷气。他点的都是高档菜，鲍鱼海参，鱼翅汤，鳄鱼肉……
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山珍海味点了一堆。张如海神态自若，一只大手点着椅子扶手，另一只夹着香烟的手指，伴着悠扬回旋的音乐轻轻点，看样子一点也不心疼，倒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所知道的大车司机，都是风里来雨里去，每天疲于奔波，挣一点辛苦钱。当然挣钱不容易，花钱也就不大方，出手扣扣搜搜的，让人感觉小气巴拉的。没想到张如海倒是一个例外，花钱仿佛流水似的，白花花的银子，一顿饭就吃没了，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刚才我还给家里抓贼，讨回来的一星半点东西，几乎不够一只鲍鱼的钱，当时还让我剑拔弩张，丑态毕露，想来真是笑话。穿着嫁衣抓贼，也是没谁了。没办法，谁让咱是穷人呢？就连花钱都蹑手蹑脚的，放不开，像妈妈骂爸爸的话：“你是鸡窝里打拳——小家子（小架子）！”
不一会儿，我们的包间仿佛农村上流水席似的，三四个服务员轮流上菜，但秩序井然，彬彬有礼，尽显大酒店的专业性。一桌好菜排列有序，大小高矮的精致盘盏，盛放着别致的菜肴，每一道菜都是美味佳肴，极尽人间美色。有一个厨师说：“所谓美食，讲究三美——美气，美味，美色。”咱没吃过好东西倒罢了，有些菜名都没听说过。
我们十几人分坐两桌，文雅一点的司机和我们坐一桌，粗鲁豪放点的都被安排到隔壁包间。我们坐在这里，隔壁的吆喝声声震屋宇，仿佛能把人家的屋顶给震塌。相比起来，我们几个人倒是斯文，说话平心静气，交谈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张驰有方。我也斯文有礼，言谈举止儒雅温柔。毕竟我也是大学生了，气质和涵养需要在社会现实中慢慢培养。我想，张如海带我到这种场合来，不光是来炫耀自己有一个出色的闺女，庆祝抢婚成功，也许私心里希望我能进的了厨房，入的了厅堂，摆脱我身上的小家子气。
当然，我既然愿意被他抢亲，乖乖跟他走，就从心底接受了他。虽然我不会叫他爸爸，甚至不爱他，但并不妨碍我感受他给我带来的满满亲情。我孺慕的目光，像一张温柔的网，牢牢罩着他。他笑，我跟着高兴;他皱眉，我跟着心疼。我想，这就是亲情，就是爱吧？
宾主尽欢，我们吃完了饭。两瓶法国进口高档红酒下肚，茅台酒喝了三瓶，人人脸上红光满面，精神翼翼。有序地走出酒店，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的上半夜。路灯寂寞地亮着，泼洒下一地昏黄的光晕。街上的夜景朦胧而恍惚，跟白天大大不同，一切都像笼罩在一片昏黄的薄纱里，如梦如幻，亦真亦假，仿佛仙境一般。
李长林已经微醺，在台阶下再一次跟张如海握手，仿佛刚认识的知己似的。一台闪光的黑色宝马轿车，几乎没有声息地停在酒店门口。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司机，仿佛一个便衣军人似的，快速打开车门，利索地把他接进宝马轿车里，然后关门，开车，一溜烟地飞奔而去。原地只留下一股淡淡清香的汽油味。哈，这就是有钱人的出行方式。
大车司机们，大多数都喝高了，摇摇晃晃走出酒店大门，粗声大声说着一些酒话。有人口齿不清地说：“哎呀大哥，你好福气啊！现在可是四朵金花，加一个金刚葫芦娃啊。以后等着享福吧！”
张如海哈哈笑，笑得真诚而爽朗。送走了他们，只有我们爷俩站在酒店外。九月的夜风吹起我的红嫁衣，有些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蓦然想到这情景像新婚喜宴后，新娘送走客人的情景。只是我的身边没有衣冠楚楚的新郎，只有满面沧桑的张如海——我的爸爸。一想到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走吧，我在酒店开了房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上学。”他望着我，竟然脸上露出疲态。是啊，他已经五十多岁，常年奔波在外，体力透支。今天一整天他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上午组织朋友去抢亲，下午开车送我们来喝酒。陪李长林个人精吃饭，不光是体力活，还是脑力活。因为那家伙太骄傲，太聪明，也太势力了。张如海一直绷着，装大款，装豁达，装潇洒，装聪明……真的太辛苦了。
我们直接回原来的酒店，开了房间。他在我房间坐了一会，安排了明天的行程，然后就到隔壁房间休息。
我累了一天，这一天的生活实在曲折。我不敢细细回味每个细节，只要一回忆，感觉每个瞬间都让人崩溃。我不敢想象我们的婚事被拆开后，妈妈身体好了没有？爸爸没有被气到吧？对哥哥今后的生活有没有不好的影响？
我转而又安慰自己。在我能力弱的时候，他们多受点苦就受点吧，将来我毕业成才了，挣到大钱后，大不了我一个人养我的父母好了。哥哥的苦恼已经够深重了，我还让他南柯一梦，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真是罪孽深重啊！
我不再敢想前尘往事，只希望一切向前看。希望我的大学生活像一个正常的学生一样，平平安安地上学，直到毕业，走上就业的路。
第二天，我刚睡醒，他就来敲门，和蔼地提醒我：“四丫头，我们要启程了。”我慌忙洗漱。他变戏法一样从房间里拿来一套运动服，很漂亮，很洋气。我纳闷地问：“哪里买的啊？从昨天开始我一直没看见你出去逛商店，什么时候买的？”
他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买东西不用出门。我给店主打电话，她一早就给我送来了。对啦，还有一双板鞋。听你姐姐们说，现在时兴这个。”
我跟着笑。白条蓝底的运动服，天蓝色的漂亮板鞋，这家店老板很会配衣服。我脱下红嫁衣，穿上这身衣服，立刻变身火辣的美少女。我在镜子前扭来扭去，逗得他开怀大笑。他问我：“牛皮癣全好了吗？”我说：“还没有，但不到换季时节，不严重。”他皱眉，严肃地说：“我会想办法给你治疗，争取痊愈。”我心里一片温暖。原来有亲爸爸的感觉这么好啊！
他给我租了一台轿车，他一直把我送到学校。他带着礼物去找校长谈话，找学院领导疏通关系。在他的努力下，我在学校门口租到一套房，自己能做饭。他临走时说：“孩子，我们家里有能力供养你上学。在大学期间，就不要打工了。争取考研究生。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啦。”
我郑重点头，然后送他出门。在门口，他高大的背影停顿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孩子，我……能抱抱你吗？”
我的眼眶立马就酸了，喉头生涩。从背后，我慢慢抱紧他雄壮的腰身，心里大声昭告天下：“爸爸！我也有亲爸爸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