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萧太后如何能够挫败宋军接二连三的北伐危机?
文 和运超
萧绰辅佐辽景宗耶律贤有数年的时间,此后作为著名的承天太后辅佐儿子辽圣宗耶律隆绪更有二十七年。她以不到三十岁的弱质之躯挺过了夫死子幼,面临强敌接连挑战的巨大危机——不仅宋军频频北伐,甚至东部高丽也蠢蠢欲动,随后西部也有一些部族隐患,各方对契丹辽朝的矛盾冲突全都此起彼伏的冒了出来。
正因为林林总总的问题都浮出水面,所以宋太宗赵光义才希望牢牢把握时机,接连兴兵出击。他判断契丹的强势不过是暂时的,内部处在摇摇欲坠的当口——宛如当年意气风发的周世宗柴荣突然身故,表面上后周也是生气勃勃,可那样一种局面下,不到半年就让兄长赵匡胤得了便宜。那是赵光义亲身经历,亲眼见证的一幕。
这种孤儿寡母面临的不利境地,对赵光义而言太熟悉了,何况萧太后器重的辅佐大臣韩德让,据坊间传言议论很多,似乎契丹亲贵对此也抱怨不息,这也算是事实。契丹的东部近邻高丽为此还遣使开封,就双方结盟夹击辽军与北宋达成了共识。
宋太宗赵光义所掌握的煌煌大宋,经此前多番的消耗过后,眼看已经颇有疲态和弱势,伴随景宗耶律贤的病故,辽方内部的局势转变,加之高丽从外围的推动结盟,似乎宋军转眼之间又化为优势局面了。
由于高丽主首先窥视原来东丹治下的渤海土地,召集渤海旧人试图扩土固边;其次突然宣布断绝双方关系,又将三十多名辽方使者扣留,流放荒岛之上,使他们一个不剩地全被饿死——这两件事引起大辽震怒。
赵光义这边紧锣密鼓地调集兵力,准备再次部署北伐时,萧绰已拜东京留守萧恒德为帅,率领大军东征讨伐高丽。但是,当宋军北上的消息被证实后,为避免两条战线同时作战,萧绰在辽军进入高丽后,又迅速派出密使厥烈前去讲和,致使宋军在准备进入关键的作战行动时,派遣使者前去高丽敲定联合出兵细节的愿望流产。
稳住高丽一头的战事,承天太后萧绰这才集中精力面对宋军在幽州方面的威胁。萧绰刚经历亡夫之痛,还需要花费巨大心思应付一堆契丹亲贵和文武大臣。与此同时,她还要面临如何制服宋军的挑战,可以想见这种高压之下的身心疲惫。假如萧绰搞不定这次的危局,以契丹亲贵此前几代对龙椅大位的激烈争夺,这双孤儿寡母的下场,确实会与后周母子相差无几,甚至还要凄惨(要知道就连萧绰的两位亲姊都对她很不满)!
萧绰当然不敢丝毫大意,她自己尚不敢领军轻举妄动,唯有对总领南方事务的大于越耶律休哥“以便宜从事”。当北宋军队“筑城河北,聚粮边境”之际,休哥随之也以“立更休法,劝农桑,修武备”的措施,进行积极应对。
统和四年(宋雍熙三年,986),隆绪继位还不满十五岁,宋太宗赵光义为把握这一机遇,再次御驾亲征,分兵三路倾巢北上。之所以笔者坚信光义是看准对辽主新殁,孤儿寡母新立带来的机遇,因为他的野心实在非常大,几乎瞄准整个幽云十六州,是为宋军发起的雍熙北伐!著名的岐沟关之战、第二次满城之战和陈家谷之战等相继都发生在期间。
宋军方面,将领范密、杨业兵出云州;曹彬、米信兵出雄州、易州,并夺取了岐沟、涿州,攻陷固安,设立屯所。中路军由田重进带领,从河北来源以北地区进发,意图最后三路兵马会师于燕京城下。
宋军失去高丽的后方响应支持,当然中原雄师不敢就此偃旗息鼓,白白放弃这一多年难得的良机,所以决定压一把大的,精心筹划这场规模宏大的收复行动,应该说北伐之初战果尚好。辽蔚州左右都押衙李存璋与许彦钦合谋,杀死蔚州节度使萧啜里降宋;中路田重进经过飞狐口,就乘势占领蔚州;西路的潘美、杨业一路过关斩将,辽境之内寰州、朔州、应州、云州等河东边地全数被收复。看看宋军确实有希望以三面合围的态势对幽州地区形成大包围,迫使契丹进入紧急防御状态。
当时耶律休哥在燕京的兵力不足以应付宋军各路齐发的巨大威胁,唯有固守待援。他在夜里以轻骑杀伤宋军单弱者以威胁余众;白天以精锐虚张声势,使宋军忙于防御,又设埋伏于林间草野,设法断其粮道。
曹彬、米信等(还有崔彦进)一路十万大军从雄州、易州出击的宋军将士因粮运不继,退守到白沟河边(辽宋界河,属于拒马河之一段,流经涿州、雄州到霸州之间以地图看,河流大体成L状)。据说曹彬出征之前就亲受光义嘱咐,“持重缓行,不可贪利”(见《宋史本传》)。
前期曹彬很顺利,尤其米信一路在新城也打败了辽军。由于三路人马要协调策应不便,另外两队都经过一些占据城池的耽误,光义特别在意曹彬行动过快。曹彬顺利从雄州北上到涿州,眼看要进入辽人所据的幽州,为了与另外两队相呼应,就以粮草不继的理由又打算折回雄州补充,这一举动令光义很不满,让曹彬与米信汇合就在白沟河边驻守待命。
而潘美与田重遇先在西面会师后开始抢先攻打幽州,曹彬、米信等后一步才得知消息,又再次出涿州合围攻打幽州,结果曹彬等根本没有来得及补充什么粮食。这时已经入暑,耶律休哥先得到东京留守耶律抹只的增援,主要应对曹彬、米信的一路,再以耶律斜轸主要对付西路潘美、田重遇的一路,然后承天太后带着圣宗隆绪和数万兵马赶来居中策应协调,史称他们驻扎在驼罗口(这一位置较为含糊,大约在涿州东北和北京之间)。
当时,史书称曹彬为人向来仁厚,军中将士已经对他们失去攻取幽州的先机颇有各种杂音,“谋画蜂起,各相矛盾”。这时辽军后盾已经坚实,曹彬等带着一支有隐患的庞大队伍再次出击,根本不敌耶律休哥的精锐,加上支援的辽军也出击,浩浩荡荡追击南下,五月中交战于岐沟关一带,宋军大败溃散,主将曹彬、米信率数骑逃走,其余人马溃逃往拒马河企图渡河,被冲杀的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辽军一支追到易州东,打听得宋军多数逃走的人马汇聚于沙河南岸扎营做饭,急忙带领人马前往攻击。宋军望见扬尘和辽军旗号出现便惊慌逃窜,从岸上跌入水中以及互相踩死者过半,沙河为之不流。
幸得先锋大将李继隆的属下李继宣力战(李继隆乃太宗光义李皇后的兄长,名将李处耘之子。实际李继宣的本名也叫李继隆,就因两人重名而改叫李继宣),才有一批人逃回南边的高阳(位于保定市东南,毗邻今雄安新区的安新县)。李继隆、李继宣这一支成为东路军中损失最小的,事后受到安抚和嘉奖。
承天太后下令辽军凯旋班师回幽州,耶律休哥收集宋兵尸体垒为京观,因功封宋王,受命为其举行再生礼。说来这是契丹的一种传统礼仪,史书所记基本是辽代天子一家至亲才有资格行礼,据说休哥是辽代大臣中唯一举行再生礼的,足见这一殊荣不仅是褒奖其战功,还有旨在维护萧绰和圣宗坐稳危局的忠勇。
关于再生礼,原则上有一个时间限制。一般是每一轮或一纪才举行,也就是十二岁、二十四岁、三十六岁、四十八岁、六十岁等等类推。如果这时候耶律休哥对应再生礼的时间来举行,感觉他的年纪有一些令人费解的地方。
因为耶律休哥的年纪只有身故时间,记为统和十七年底(998),他来自宗室释鲁家,前宗室名将耶律洼按说是其兄,史书没有明确两人亲属关系,推断可能是族兄,年纪比太宗德光还略长(耶律洼推算大约是899或900年生)。同样,史书没有耶律洼生卒的具体时间,只含糊提到死的时候大约是五十四岁。对比德光享年四十五岁,然后世宗耶律阮在位不到五年,可以推算耶律洼大约身故在穆宗耶律璟继位初,一切都合乎情理,可如果拉上小兄弟耶律休哥来对比就感觉有些夸张了。
即便休哥和耶律洼并不是同胞兄弟,单看休哥的父亲耶律绾思是阿保机任命的南院夷离堇,换句话说,耶律绾思的年纪也该与阿保机相仿,不会差别很大。休哥作为家中的幼子,出生至少该是阿保机活着的时候,就算不类比耶律洼,也可以对比阿保机的幼子李胡,可休哥的年纪感觉比李胡要小不少。
这样再来对应圣宗统和五年(985)为耶律休哥举行再生礼,如果根据礼仪的传统规矩,假设是壮年四十八岁,根本就超出以上人物背景关系的逻辑,他与耶律洼、耶律绾思根本挂靠不上;如果当时的休哥已经是六十岁,那他应该生在925年,如此推算就是阿保机在世的末年,但与耶律洼对比,他小了足足有二十五六岁,所以感觉两人虽均为释鲁之孙,但应该不同父,可能是族兄弟的关系。
耶律休哥为鼓舞辽军,继续上奏说可以乘宋衰弱,掠地至黄河为界,但没有被采纳。
由于东路率先大败,西面耶律斜轸几乎同时出击,率先击破领军北上助战的贺令图(为赵匡胤原配贺氏的侄儿,其父贺怀浦是贺氏兄长,年纪比赵匡胤还略长,此时也在西路军中,与杨业搭档,年纪应该过六十),开始扭转西路的战局。
《宋史》描述多称是贺令图父子多次提及北边的重要,建议太宗光义趁机收复,这才有大举行动的雍熙北伐。由于他们父子先后战殁,还连带不少宋军将领牺牲(比如著名的杨业),很多人就顺势指责他们父子生事。客观来看,颇不公平。
他们父子均为边将,与光义关系也算亲近,应该是提出过这样的建议,说雍熙北伐是宋军难得机会,对辽方情报应该算把握分析得当,判断为一次战机并不算失误。本来宋军也确实一度占得优势,完全是后来行动配合失当才造成的失败。贺氏父子也根本不是什么军中主帅,指责他们父子为祸首,完全是推诿过错找人背锅的举动。
随着辽军反击得手,蔚州、寰州等地被收复,宋太宗已经预料此番北伐失败,就令潘美、杨业等撤退,但要求他们带回河东等地百姓入宋。
南迁百姓,对赵光义来说,一是学蜀汉刘备,遭遇曹军危机,他却带领荆州百姓逃亡,借机收买人心,多少意味“丢了地,得到人”,面上不算太难看;二者契丹疆域本就地广人稀,南迁百姓等于坚壁清野,目的是给契丹铁骑驻军守土增加难度。
但赵光义是出于一种理想战略,可说有他为君者考虑,可实际诏命潘美、杨业负责执行迁徙百姓任务时,却让西路宋军继高粱河之战后再次陷入绝境,遭到一番重创。所以,西路宋军这边的重大损失,第一责任人还是太宗光义,不是手下任何一个将领。
这次行动中,此前就是潘美、杨业这一路在云、朔、寰、应四州取得胜利,所以迁徙百姓南下的工作也就自然交给他们执行。四州百姓到底有多少人缺乏记载,《辽史》所记往往为户数,且只能参考,绝非准确。
平均一州也有数万户人(古时一州绝不是后人印象的就一座大城,一般都包含相邻数县,何况作为幽云地区是汉地人口较为密集之地),四州百姓在当时战事频繁下,保守计算也有十来万户到二十万户区间,宋军这次动员内迁不是民生组织,实际是军事行动,带有强制性,各种事务繁杂琐碎,导致拖拉迟缓。
当时副帅杨业负责断后和监督百姓一起南下(推测为防止有人逃回),他为保万一,建议了一条先退辽军的策略,结果被监军王侁劝阻,非要大张旗鼓同时进行,还视为杨业似乎胆小惧怕辽军,逼得他要单独出击防止辽军来追袭,这就有了后来的悲剧。
杨业预先请求主帅潘美的前军届时在陈家谷一带接应,避免全军覆没。潘美、王侁等本来确实是设伏等候,可杨业并没有如期出现在陈家谷,他们这时大意,还以为是杨业当真“无敌”打败了辽军,他们带着四州百姓,不敢拖延过久,所以就继续带着大批百姓撤离。结果却是杨业虽然奋勇作战,边战边退,从早到晚坚持了很久,毕竟最后是败退到陈家谷,没有见到宋军及时接应,满腔悲愤,最后失败被萧挞凛所擒,在辽军关押三日,绝食而死,成为千古浩叹的英雄。
这一次宋军败退后,辽军并没有立刻止步,因为这一次宋军确实对幽云地区的威胁很大,这时开始加强反击。承天太后萧绰为了牢牢守住辽太宗耶律德光时代得手的一份不易祖业,并期望能在儿子辽圣宗一朝,实现入主中原、统一天下的梦想——从公元986 年至1004 年,萧绰亲自披挂上阵,开始指挥契丹铁骑激战宋军的军事生涯。
宋太宗光义也预感辽军不会罢手,立刻着手调整边将,对田重进的升任正是如此。但雄州、瀛州方面还是不放心,这两处正是当年柴荣北伐收复的燕南地区,瀛州是幽云十六州之一(今河北河间一带),而雄州是柴荣夺取瓦桥关后新设置的(原河北雄县,今划入雄安新区),调出老将刘廷让出马,从雄州改去坐镇瀛州,还包括派去了此前雍熙北伐表现出色的李继隆。
果然,统和四年(986)冬,承天太后萧绰指挥南征,耶律休哥担任先锋,与宋兵交手于望都(北宋时属定州,但北宋末徽宗年间改过中山府,今属保定市望都县)。其实宋军并不是被动遇袭,同样主动出击,是在滹沱河北岸布防遇到辽军发生的交战。
辽军另外一部都监耶律盼和楮特部节度使卢补古作为策应进犯满城,被击败,卢补古临阵脱逃。滹沱河这边却成功突进,前部进发到君子馆一带。河间君子馆这个地方,已经存在历史上数百年,从来都平平淡淡,却因为辽宋之间这一战事而留名青史。
据说君子馆是当年汉代著名的河间王刘德兴学,建造了当地不少的学堂,请来著名的博士毛苌讲学论经,起初这里名为招贤馆,随着四方学子纷纷前来,大家都崇儒,希望成为孔孟所比拟的君子,所以君子馆的名声超过当地其他学堂,以至于后世都有一定名声。
当时得知辽军南下后,太宗光义十分焦急不安,就下令田重进和刘廷让不要被动,主动迎战。田重进再次出定州,进发岐沟关,并没有遇到辽军主力。刘廷让这边率数万骑兵出兵,约定与霸州守将李敬源合兵,扬言要挫败辽军,替大宋攻取燕地。耶律休哥得知是刘廷让领军后,派兵扼守战略要地,这时候已经是严冬的十二月。
宋代的冬季比其他时期偏冷,据说宋军衣服配给不够,穿的较为单薄,且弓弩质量差,居然此战没有发挥出作用。由于这些已经无法考证,可能是事实,但也不排除后人给宋军的失败找各种原因。
就一般情形说,大宋禁军的战力参差不齐,广受后人批评是一码事。但装备之精良在历代中恐怕要算排名靠前,何况宋代弓弩制造技术的发达先进也早已史上留名,按说不至于这技术发达的背后,居然隐藏器械质量不过关的漏洞,到作战关键时刻会掉链子,所以笔者感觉这个理由不大成立,实际别有原因,下面会有分析。
要知道,刘廷让是后周年间就跟随柴荣、赵匡胤的资深老将,他只比赵匡胤小两岁。他参加过宋初平河东李筠,且做行营先锋使;随后出征后蜀,这一战屡建功勋,算是主力大将,主帅王全斌纵容手下在蜀地犯下严重过失,但刘廷让的部队算是管束严明,受到赵匡胤嘉奖。紧跟着曹彬平息蜀地,刘廷让再次立下功绩。最后赵匡胤主持北伐,刘廷让也有参加。
纵观刘廷让的经历,的确要算宋初一个得力将领,绝非虚言。所以看辽军这边,耶律休哥对刘廷让领军就较为谨慎,宁愿等待太后的兵力到达以后,再对刘廷让形成优势包围。宋军这边其实也部署严密,刘廷让安排李继隆从沧州带领一部兵力做两军后援,君子馆这一战,宋军实际又是三路人马迎战辽军两路主力。
战事爆发后,宋军是以步军为主,陷入辽军两路合围。由于刘廷让所部人马感到恐惧紧张,加上天寒地冻,这才出现弓弩的问题。实际是,宋军弓弩器械大小不一,但需要较为强大的力度来发射。在作战之际,宋军将士一则恐惧紧张,二则手脚麻木,这才出现弓弩器械发挥不灵,并不是什么宋军弓弩的质量不过关。
能够佐证的就是,李继隆的后援兵力,听闻刘廷让、李敬源陷入围困,就恐惧胆怯,不敢再带人马赶去救援。这与此前李继隆在拒马河抗击辽军的情形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立刻退守到献县。
陷在阵中的宋军,多数表现极为勇敢,但是一阵拼杀之下,毕竟还是力求突围逃走,这也是正常心理,所以忠佐神勇指挥使桑赞率先溃逃,霸州将领李敬源、高阳关守将杨重进均战死(杨重进也是河东老将,时年六十五,但《辽史》称他是与贺令图一起被擒,然后身死)。这一战中的贺令图是宋军的先锋,确实被耶律休哥手下擒获,当时三十九岁。
到统和七年(989)七月,宋威虏军(今河北徐水西北)粮食供应不继,向朝廷报知,太宗光义就派遣李继隆征发镇州、定州的士兵一万多人,护送粮草和大批军用物资几千车前往威虏军。耶律休哥探听到消息,率数万精锐骑兵,准备在路上拦截。
威虏军,一看这名字就知道其威慑之义,这是宋太宗新设置的军,时间是太平兴国六年(981),过去是易州遂城县。这时候的军,有县级,有州级,军事和行政的双重身份都具备,和过去单纯的军事性质有所不同(实际从五代已经有把个别州改为军的例子,《新五代史》记后周柴荣收燕南三州之宁州,然后就改乾宁军)。而且,威虏军正是一个典型被记入《太平寰宇记》《宋史地理志》。
宋将都巡检使尹继伦领兵巡逻,在途中意外与辽军遭遇,可耶律休哥催促大军绕过尹继伦的队伍。尹继伦当时四十多岁,已经是很有经验的将领,其父尹勋也是禁军老将,平岭南和江南都有功,他是以门荫方式举荐儿子尹继伦跟着从军,得到历练。
太宗光义继位收复北汉,尹勋与崔彦进搭档,尹继伦同样从征军中,作战勇敢,所以接连提升,直到出任北面边疆都巡检使,负责巡查防御。面对辽军南下的压力,宋人内部其实冒出过放弃一些边地、收缩防线的提议,张洎的奏疏被载入史册。
他认为:“今敌兵入境,阻绝粮道,而王师遽出,三镇之众,冒炎酷,陟郊坰,充防护军储之役,本无斗心。以援送怠惰之师,当北敌轻扬之骑,且行且战,必贻败衄。一军小却,众或随之,则威虏等军望风而自下矣。安危事势,昭然可观,宜因此时,乘大军之势,保全士旅,拔垒而旋。如是,则三镇之众,出既有名,威虏等军免覆亡之祸矣……。”
朝廷为此一度争论不休。这时候,李继隆又站出来极力反对收缩防线,疾呼“梁门(静戎军)北面保障,不可废”。事实上梁门和遂城(即威虏军所在)的确很大程度上牵制了辽军,加大宋军的战略纵深,后来名将杨延昭和魏能镇守这两个要塞,辽军屡屡不能得手,被时人称为“铁遂城,铜梁门”,这两位大将也赖此成名!其实太宗光义当然不愿意舍弃边塞任何据点,得到一些将领表达坚守意愿,尤其李继隆愿意亲自带兵支援,所以决定提供补给送去威虏军。
耶律休哥的辽军直扑李继隆运输辎重的队伍,相距大约四五里忽然停下休整,待稍作准备就与宋军决战,而李继隆也提早布置方阵等待辽军袭击,当时军中有孔守正、范廷召,以及之前表现勇猛的李继宣,但兵力总体并不多,就是护送辎重的一万人左右。
问题的关键是,李继隆等人已经完成输送辎重,他们其实已经是准备返回,但听闻辽军进犯,为了保护威虏军边塞,所以仍然是主动布防,准备迎战辽军,而辽军数量说法不一,《宋史》一些将领传记都有所夸大,首先主角李继隆的传记就称迎战辽军八万之众,耶律休哥带领八万人当然绰绰有余,但他们此行并不是攻打威虏军,而是为了劫夺物资,应该不至于那么多人,但肯定比宋军的一万余人多出不少。
尹继伦当时带着人马紧随辽军而来,从后方提前冲击辽军后队,一直冲杀到了阵中,还杀了皮室军将领一人。由于皮室军是辽军精锐主力,为此,整个辽军队伍大为慌乱。主帅耶律休哥据说正在吃东西,准备接下来要和宋军大干一场,根本没有料到宋军会从后方冲阵,被短兵器击中手臂负伤,只能骑马先逃离,辽军随之溃败。
之所以尹继伦的巡逻队伍敢冲杀精锐辽军大阵,他事先向众将士进行了一番十分热血的鼓舞,“寇蔑视我尔。彼南出而捷,还则乘胜驱我而北,不捷亦且泄怒于我,将无遗类矣。为今日计,但当卷甲衔枚以蹑之。彼锐气前趣,不虞我之至,力战而胜,足以自树。纵死犹不失为忠义,岂可泯然而死,为胡地鬼乎!”(见《宋史卷二百七十五·尹继伦传》)
作为靠父亲恩荫跟着也做禁军的人,是否如史书记载那般能说会道,文采斐然,已经无法考证,我们只能大概相信有这么一回事,说辞只能权作参考。古代史书就是具有这等春秋笔法,绝不能被前面提及耶律休哥仓惶逃遁的表面现象误导。
实际尹继伦当时人少,虽然他的出击令辽军始料不及,但很快这一小股宋军就陷入辽军的围攻,很快李继隆接到辽军已经与宋军在交战的消息,得知是尹继伦,李继隆这就立刻带着大批宋军冲杀替尹继伦解围。如此,形成宋军两部人马合力夹攻耶律休哥,李继隆军中李继宣、裴济等拼杀英勇。随后,在附近设伏的孔守正也带伏兵出击,这样一番不断扩大的围攻夹击,才导致辽军的败退。
总的来说,宋军在徐河这一战,算是以少胜多打败了耶律休哥,尹继伦一部十分勇敢果决,而李继隆也一改前面有所胆怯的形象,为了保住威虏军要塞,勇敢阻击辽军进犯。
耶律休哥的军事巅峰也经此一败结束,宋军紧跟着打算趁着击败辽军的势头,遣刘廷让等乘夏热多雨进攻易州。该地本来是当年柴荣北伐时收复的三州之一(易州并不在石敬瑭让出的十六州之内,属于真正从契丹手里夺取的),但在去岁统和六年的辽军出击中意外得手。
这一阶段的辽军在具体战役方面表现并不算好。据说之前俘虏杨业的大将萧挞凛中箭负伤,尤其唐河一战,耶律休哥同样遇到较大失利。因为定州行营主帅李继隆不听劝谏,为充实战力,调出易州静塞军摧锋骑到自己军中,作为唐河一战的杀手锏,导致易州的防守力量削弱。虽然宋军方面李继隆是取得唐河一战的胜利,结果辽军有地盘的收获,轻松得到了易州。
辽军在具体战役方面要算接连失败,萧挞凛、耶律休哥这种大将接连负伤,所以诸将也开始对宋军的顽强有所畏惧,还是耶律休哥忍辱负重率精兵迎战于沙河之北(易州城外),杀伤数万,缴获辎重不可胜数,承天太后嘉赏其功,诏令免予朝拜、不直呼其名。
但此役仅见耶律休哥的传记,《宋史》方面没有提及,尤其刘廷让传记。此前雍熙年间的失败都没有回避,但对收复易州失利毫无记载,可能出于回护,又或者此战宋军的损失也不像辽史所记那么夸张,辽史应该是为了凸显休哥在失败中再次重振声威的意思。
可随后,耶律休哥毕竟再没有领军南下,可能的确在徐河伤势不轻,加之又领军进行沙河作战,何况年纪已经不算小,十年后病故,以此前笔者推算他的年纪,耶律休哥应该享年有七十多岁。
到休哥死后的次年,另一位功绩卓越的猛将耶律斜轸也没了,为了重振旗鼓,统和十七年(999),承天太后萧绰、圣宗耶律隆绪,经过大约十年的精细准备,宋方已经是真宗赵恒在位的第三年,辽军再次挥师南征。
这次南下可说变换了角度,同样是辽人欺负宋人新君登位不久。同时也可以看到,经过这些年双方你来我往的对战,辽宋的军事实力确实发生了根本性逆转,虽然接连没有了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两大军中支柱,辽军声势之迅猛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