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都有焦虑症

“你咋搞的，连个男人都搞不定？如真要搞不定，就趁早让他滚蛋！”

一大早，打了一夜麻将的刘媛媛在离家不远的巷子口和老公小雷亲吻告别，目送小雷单位配备的小皮卡在她面前拐个弯离去，才心情愉快地甩着古驰小包，哼着小歌，踩着新买的高跟鞋，踏着小碎步，迎着暖暖的朝阳，往家的方向走去，待她推开家门，穿过昏暗的门廊，却意外地看见院子里到处都是流淌的水，一个红色的大塑料盆摆在院子中间，里面泡着几件五彩色的毛衣，地上散落着一件灰色床单，水龙头没有关紧，自来水还在哗哗地流淌着。

一时之间，刘媛媛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踩，只好踮起脚尖，才勉强通过，眼睛的余光瞥见王晓正坐在厨房的椅子上，一脸错愕的她本想转进厨房，问个究竟，但很快她就发现在空调房里，也坐在桌子旁边痛哭流涕的刘淑芳，昨夜赢钱的美好心情，在那一瞬间就被破坏殆尽，满腹狐疑的她赶紧问刘淑芳和王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待她弄清楚母亲的生气和肖林有关后，她就把她的满腔怒火，全部撒到王晓的身上。

“肖林他又没说错什么，做错什么，是妈想多了，再说就算我们吵架，那也是我们俩之间的事，跟妈有什么关系？妈她就知道瞎掺合！”王晓也不甘示弱，从厨房的椅子上蹦起来，站到厨房门前，高声对着怒气冲冲的刘媛媛给怼回去。

“是我不好！是我该死！是我爱多管闲事，就是我该死！”听了王晓的话，刘淑芳一下子又不好了，她拍着桌子，声嘶力竭，以发泄她内心的冤屈和不满。

“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家！”看着母亲刘淑芳痛不欲生的模样，而妹妹又丝毫不退让，作为大姐的刘媛媛更是怒不可遏，忍不住再次冲着王晓怒吼。

“滚就滚，好像谁愿意待在这个破家似的！”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居然要赶自己走，一向任性、倔强的王晓扭头就走，不带丝毫犹豫。

“晓晓，你去哪里啊？我还没死呢，现在这个家还是我当家，等我哪天死了，你们姊妹再吵着闹着分家，媛媛你到时候再赶你妹妹出去，我闭了眼，也就管不了了！”刘淑芳顾不上哭泣，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到院子里，一把抓住同样痛哭流涕、犟着要走的王晓，死活不让她出门，她深知王晓的脾气。

“那你们就闹吧！继续闹！闹到家破人亡为止！”刘媛媛看到刘淑芳言语之间明显偏袒王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匆匆走进房间，抓起话筒，三两下拨通电话，在话筒中对着小雷大吼：“你赶紧给我死回来，接我出去，妈的，天天吵，烦死了，想回家睡个安稳觉都没个清净地。”

拿着单位配备的小灵通手机的小雷倒是被唬得吓了一大跳，赶紧调转车头，加大油门，急吼吼地再往回赶。

如果说在工作上，主管黄雨对肖林的百般刁难，只是在肖林的头顶上笼罩了一片阴云，那此刻在刘淑芳家的生活和这些天来的待遇，则让肖林感觉到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才会招来刘淑芳对自己一通怒吼。另外，他也无法理解，既然刘淑芳已经同意他和王晓交往，且同意他俩搬回来住，就意味着她已经认可了肖林，接纳了肖林，默认肖林和她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被区别对待，难道仅仅就因为他肖林是个外地人，就该如此不受待见？

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眼前的电脑和摊在桌子上的一堆图纸，肖林却无心工作，满脑子都是刘淑芳哭泣的模样，时不时偶尔还会闪现过刘淑芳看他时那副鄙夷的神情和嘴脸，虽然肖林知道，刘淑芳不是故意的，但就是这样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才最让肖林难受，偏偏这样伤人的情景，却总是会被敏锐的肖林不经意间轻易捕捉到。

“我该怎么办？”一个上午，肖林都一直在问自己，同时开始想家，想自己的母亲，心想，如果刘淑芳是他肖林的亲妈，她绝对不会这样对待他，他肖林，无论他怎么努力，在王晓一家人的眼里，他终究只是个外人。

与王晓分手？对于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念头，肖林自己都吓了一跳。不！那是绝不可能的，始乱终弃也不是他肖林的本意，如果自己就这样走了，周围的邻里街坊们会怎样看王晓，怎样看刘淑芳一家？

“你放心，这辈子，我只和你一起过！”这句承诺还一直在肖林的耳边回响，自打王晓跟了他之后，他就一直发誓要坚守这个承诺，要用一辈子来呵护他的第一个女人。

但相爱总是简单，相处真的好难！肖林是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其实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还真不是天大的事，换句话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没想到会让刘淑芳勃然大怒，如果知道事情发展的结果是这样的，肖林宁愿自己一早起来就把衣服全洗了。

今天是周末，也是个大晴天，王晓一大早就从公租房里把穿了一周的几件毛衣和换下来的床单拿过来手洗，因为毛衣泡水后很重，王晓提不起来，就让也过来祖屋这边吃早饭的肖林一起帮忙拧干，肖林本来对于王晓如此频繁地洗毛衣就心中有气，一件毛衣穿两天就要洗，肖林总觉得太过分，以前也说过王晓几次，但王晓依然我行我素，因此心想，既然你能干，又何必还要叫我帮你一起拧，有本事，你自己一个人搞定！于是，就耍了个小心眼，装着没听见，也就没搭理王晓要求帮忙一起拧毛衣的请求。

在厨房里简单喝了口粥，肖林就背起包准备去公司里加班。此时的王晓自然是不干了，在院子里，拖着肖林不让走，于是两个人就在院子里拧巴、拌起嘴来。

一个说你帮我拧干了再走，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帮我做，你到底爱不爱我啊？

一个说你是掉进茅坑了啊，天天洗毛衣，在我们老家，毛衣一般都是穿一年才洗一次，就算是全村里最勤快的人，最多也就洗个两三次。

肖林嘴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手上也还是接过毛衣的一端，和王晓一起拧起麻花来，谁知王晓偏偏手没抓紧，肖林略一用劲，毛衣就脱了手，直接就拖到了地上上，这下，王晓就生气了，说肖林就是纯心故意的，不愿意帮着拧，就不要勉强，我辛苦一大早洗干净的毛衣又给弄脏了，气得她把毛衣从肖林的手上一把夺过来，直接摔到盆里，水花四溅，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在屋里听了半天的刘淑芳也耐不住了，开了门就冲肖林怒吼：“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点本事，只知道欺负女人？这脏衣服不就应该你们男人洗么？现在晓晓都把衣服洗干净了，让你帮忙拧一下，你都不愿意，你说你算是个什么男人？在上海，你到处打听打听，洗衣做饭哪家不都是男人该干的活？你想要把你们老家的那套大男子主义搬到上海来，想在这个家里充大老爷，你想都不要想！”

说完这席话，或许又勾起了她昔日与前夫王大发之间的伤心往事，也或许是心疼自己的小女儿一大早在家里被一个外地男人欺负，不由得也开始呜咽、抽泣起来，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肖林一下子被刘淑芳给吼懵了，虽然他对刘淑芳的这套说辞充满着疑惑，甚至要嗤之以鼻，但本着小辈对长辈的尊敬，他并没有选择反驳，而是直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妈，肖林今天要加班的！” 也在气头上的王晓没想到小两口拌嘴会招来刘淑芳这个“程咬金”，而且后果如此严重，短短几句话，一下子就把这件小事给升了级、定了性，还给肖林扣了一顶“大男子主义”的帽子，于是她也不管那些毛衣了，赶紧催促着肖林去上班，好化解当前的尴尬局面。 “你还愣着干嘛？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这个男人你就宠着吧，此时不给他立规矩，日后有你的苦吃！王大发以前也这副德行，和这个小子一模一样，当时我就是肯吃亏，再没跟他计较，最后倒好，是他跳起来要跟我离婚，这男人就是贱骨头，宠不得！”刘淑芳用手抹一把眼泪，在肖林走出院子后，恨恨地对王晓说。

“妈，我和肖林两个人的事情，以后你能不能不要插话？另外，麻烦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把你和我爸之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再强按在我们年轻一代人的身上？我爸是我爸，肖林是肖林，怎么能一样？再说，我今年已经满十八岁，是成年人了，我的事情我有能力自己会去处理，我也不需要你来替我给肖林立规矩，你看你今天这样一骂，以后要我咋跟他过日子啊？你是骂痛快了，可我咋办？你要知道，我是要跟他过一辈子，不是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晓满脸委屈也一脸无奈的神情，自肖林搬过来住之后，刘淑芳就整天就像一个护雏的母鸡一般，时刻都准备抖竖起羽毛，要冲出去与肖林决斗，哪怕是小两口之间的一句玩笑话都不行，只要让刘淑芳听见，只要刘淑芳认为是肖林在欺负王晓，她都要拉下老脸，不问青红皂白，说上肖林一顿。为此，王晓甚至也有些后悔，不该听从母亲刘淑芳的话，让肖林草率搬过来，每天跟着受委屈。

说句良心话，对于这个外来女婿，刘淑芳还真是打心眼里就压根没看上，除了有个大学学历，人长得还算体面，他肖林还有什么啊？ 要上海户口没户口，要房没房，除了在单位里打黑工，啥也不是。和大女婿小雷比起来，真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说小雷也不是最好，但至少他有个铁饭碗，单位还给配了车，而且家里条件也好，父母收入都高，就看小雷穿的皮鞋，他的一双可以买肖林穿的皮鞋十双，小雷随便一件衬衫都要比肖林的西装还要贵，除了这些经济上的差距，最重要的是，小雷他听刘媛媛的话，刘媛媛让她向东，他绝不敢向西，半夜让他去买宵夜，就算顶着刀子，小雷也会屁颠屁颠地跑遍整个川沙城去买回来，哪像肖林这种男人，帮忙给拧个毛衣都不愿意。

一想到这俩女婿的这些差距，以及肖林的种种不如意，刘淑芳就气不打一处来，姐姐、姐夫也给王晓介绍过好几个上海本地小伙子，个个都是高富帅，偏偏王晓她都瞧不上，竟然会鬼迷心窍爱上了这么个一无所有，脾气还又臭又硬的外地人，鬼知道，这个小赤佬能在上海混多久，指不定哪天在上海混不下去了，王晓还得跟着这个穷小子一起回乡下老家去吃苦受罪。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像个落难的公主跌落到凡间受罪，刘淑芳就浑身颤抖，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像断线的珍珠，难过到不能自已，她无法再继续想象下去，仿佛这样的日子马上就会来到，她和王晓的生死离别就近在眼前，所以，她对肖林的憎恨又多了几分。

“不！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人的时候，她时常痛苦地哀嚎。

现在听见王晓对她说，她的宝贝女儿要跟这个混蛋男人过一辈子，而不是跟她，她的心立刻如刀绞，焦虑许久被压抑的情绪也瞬间崩溃，悲伤瞬间就从快要爆炸的胸膛里奔涌而出，她对着王晓大叫，说道：“好吧，我知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再需要妈妈的保护了。你走吧，你跟他去乡下老家去，就让你妈我一个人在上海孤独老死！等我死了，你们也都不用回来看我，就让我一个人烂在家里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这些预知事情就像真的会如她所想象的一样会发生，于是越说越悲伤，越说越大声，直至声嘶力竭，全然不顾左邻右舍们听见笑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肖林他家乡下了？我只是让你以后少参合我们的事！”王晓极力辩白，但于事无补。

就在娘俩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刘媛媛推门进来，于是姊妹俩之间又爆发了更为激烈的冲突，最终以刘淑芳的怒吼而戛然而止，三个女人哭成一团。

像这样的争吵，以后还会在这个家庭里经常上演，最终都没有赢家。

此时，小雷已在外面把车停好，推门进来。

“你们在吵什么啊？”小雷轻声问王晓。

“问你老婆娘子去！她让我滚出去呢！”王晓对一向敬重的姐夫，今天也没好脾气。

小雷不明就里，也讨了个没趣，就赶忙进屋，看丈母娘刘淑芳还坐在桌边抹眼泪，抬眼看了他一下，但也没搭理他，而老婆刘媛媛正趴在床上哭泣。

小雷轻俯下身子，看见刘媛媛本来就熬了一夜的眼睛，此时已哭肿得像个桃子似的。

“有啥好吵的啊，有事情不能好好说么？”小雷对刘媛媛说。

“不用你在这里充好人，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们了！我们赶紧收拾，腾地方给晓晓她们！”看小雷回来了，刘媛媛一蹦三尺，翻箱倒柜忙碌起来，同时嘴巴里也开始无理取闹。

“你们这是都想我死么？我这就去死！”说完这话，刘淑芳就拿头去撞墙，“咚咚”地直响，吓得小雷和王晓赶紧去拦着，刘媛媛也在柜前吓得停了下来。

“好了，都不要闹了，妈，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嘛！”王晓说完，就直挺挺地跪倒在刘淑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