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总说,一到春天就有钱了!
问什么钱?榆钱!
庾信有诗曰 : “桃花颜色好如马, 榆荚新开巧似钱”。当桃花醉倚在肩膀里,柳丝趁着风劲俯下腰肢抚摸行人,成团的柳絮好像一朵朵轻云结成队,模仿着二月漫天飞舞的春雪飞入处处,燕子衔着春泥开始做窝了,我家院子的那棵老榆树也不甘落后于这大好的春光,开始往外吐榆钱。榆树是爷爷种下的,母亲说我出生后的胎衣就埋在下面,所以每年格外关注它是否茂盛生长。榆树把春天的消息藏在枝条的每一个小黑点里面,春风引领细雨滋润,小黑点日夜膨胀长成褐色的小疙瘩,疙瘩日渐饱满起来,榆钱从里钻了出来,一串串都仰着脸,探听春天的秘密。密密匝匝似繁星点点,不可胜数,鲜嫩嫩的挑在枝头,煞是喜人,仿佛一切都兴奋起来了, 缀满枝头。在斑斑驳驳的阳光映照下,晶莹剔透,苍翠欲滴,煞是惹眼撩人。心里便氤氲起浓浓的雅兴,丝丝缕缕,缠缠绵绵。榆钱儿微甜的清气味,仿佛又在舌尖上萦绕,在眉心间荡漾。
榆钱、槐花、香椿都是大地无私的馈赠,爷爷经历过灾荒年景,全家七八口人没粮食吃,连树皮剥光救命后,春天的野菜让人们的眼睛里又重新泛起了生命的光,依靠这些东西帮家人挨过了饥饿与创伤,在他的眼里,这些就是专门拯救苦命之人的天赐良物;母亲也喜欢从田里采摘各种野菜来吃,她老人家年幼时家里兄弟姐妹们多日子艰难,野菜是家常便饭;儿时,我在母亲的指挥下爬墙上树捋榆钱吃。抓一把送入口里,黏黏的、滑滑的,且有一股淡淡的清甜,还有一股青草芽的涩味,一点也称不上是美味,也许所谓的春天就是这个味道吧!母亲用清水冲洗净后,一般会用来贴榆钱饼子做窝窝头,玉米面饼子中还镶嵌的几片嫩绿的榆钱,仿若在金盘子里盛着翡翠珠子,咬一口嘎嘣脆,回味悠长。前些年母亲的肠胃出现了一些病状,饮食特别注意,尽量不吃青菜和硬食,避免肠胃发出强烈的抗议,所以榆钱也自然不能再吃;近几年野菜因纯天然无污染,又成了绿色食品的新宠又重新走进了人们的视野,吃榆钱成为了一种时尚。去年清明回去老家上坟,心血来潮摘了一点回来让母亲做了几个窝窝头,儿子看了却没有吃,还是这不是食物,是我们用了忆苦思甜的寄托;现在的孩子,和我们父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世界,根本代入不进去!
榆钱“红颜薄命”只能保持一周左右,随着树叶萌发由绿变黄再变白,最后水分耗尽被风干,像一张薄纸,一阵风来成熟的榆钱自由自在地纷纷飘落,似有几分不甘和不舍融入泥土中。“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唐代诗人韩愈的这首《晚春》就是描写了榆钱儿飘落时,满天飞舞的情景。
今年原计划回老家再摘点回来,让母亲再给我做几个饼子吃,却因种种原因难以成行,最终,它们也没有等来我的采摘,只能孤寂的消残滴落在杂草间。在树下呆站片刻,榆钱镌刻着风霜雪雨和岁月的沧海桑田,寄托着一代又一代人特有的情感,如今眼睁睁看着它们的凋敝模样,莫名的添了几许叹息!让榆钱在唇齿留香竟成了夙愿。是啊,又错过了,再见将是明年。年复一年,感觉辜负了这棵榆树,辜负了这浓郁的人间春色。经过一夏一秋的雨水滋润,待明年春暖花开,生根发芽。不久的将来,又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