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第三个孩子。出生在世纪更迭,国家严打超生。家中情况又不好,多叔伯兄弟,母亲怀了孩子也不敢声张,就装作平常样子,月份大了就到处躲。似乎是命数的缘故, 我出生当日便遭难,羊水呛到胃里去。医生们都说这孩子没救了,太小太小,情形又这样 危急,也是没得法子的事情。更有好事者说,反正是个女孩子,认命吧,福薄,怨不得父母。
我这十七年里有些疏离的父亲,却抱着我在这个医院求,在隔壁的医院求,哀求到险些跪下,
终于被隔壁的中医院收了去,洗胃,终究保住一命,自此落下胃病。
我自不记得,只是曾听旁人说过当时的凶险,情况如何糟糕,又如何峰回路转。父母却从来不提。我晓得的只有我和母亲、外婆的胃都不好。母亲的病,是月子里吃了冷饭落下的。
由此,便是我的小半生。
我生长的那块小土地坐落在X水岸上,那是XX市最大的县,也是最大的贫困县。有几万人定居在这里,这里四季分明,青山绿水相依偎。思蒙卧在那里,楚辞的光辉从故乡的黄泥上迸出,战火遇它也停息,一顾一往便是十七年。
我是怯懦凡夫。因为超生,我在江浙长到三岁才回了故土。去村里上学总是被欺侮,不敢和人说,只默默忍受着,用泪水度过遍布阴霾的童年。野草丛生的童年里其实也有好玩的,桔子树,杨梅树,都是好去处。我胆小,只在最低的树枝上看着姐姐们。后来在低矮的桔子树上滑了一跤,脑袋磕在地上。从此不再爬树。
我年纪小,读书却很早,两岁多就上到了中班,若当时这样下来早就该大三了。却没有。我接触诗文也就比旁人早些,说什么倒背如流,现如今却皆不记得了,笨拙得不成样子。
默默孑行的这些年月里,我爱极了独处,常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企图窥探到未知的人生。
春夏说:“外面在下雨,而我要走到这雨里去。”这世界,大雨滂沱不停息。
我遇到一场经年的大雨,独自前行在求学之路上,衣裳带泥雨,面容悲郁。我不断得到这一分一秒,像水逐渐漫过躯体。终于明白,为何有人说,你我都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
一六年的秋天,下了一场雨,一个蓝白色条纹衫的孩子,和她的黑皮箱子,就被命运搁置在了这陌生的地方。现今,她又去往她那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