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胳膊的马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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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是贫穷的,贫穷得没有能抱着睡觉的布娃娃,记忆中我的童年只有一件买来的玩具,那就是爸爸出差给我买回的玩具木马车,四轮的,马车上面有一个马车夫在赶车。有了木马车的我迅速变得富有起来,至少相对于邻家的柱子哥哥来说是富有的,柱子比我大三岁,当我如视珍宝地将木马车拿给他看时,他的眼里迅速注满了羡慕:“丫丫,真好看!真好看!哪来的?”

“告诉你吧,柱子哥哥,这是我爸爸出差特地给我买的,好贵呢!”我像个骄傲的公主,其实我也不知道爸爸花了多少钱,也不知道多少钱才算贵,我说它贵是想显示我的“富有”。

“丫丫,给我玩玩吧!”

“柱子哥哥,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只给你一个人玩,我们只能在我家玩,我绝不把它带出去家门,其他小朋友会给我玩坏的!”我一本正经地说。

“丫丫,你真好,我们不带出去,我和你在家里玩好吗?”

我点点头说好,然后我们一起小心地让马车在光滑的桌面上跑,然后又让它在沙发上跑,然后又到了地上,我们也哈下腰在地上“驾驾驾”地喊着,有木马车的日子快乐极了,柱子哥哥总是来找我玩,他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突然从兜里变出一块“虾酥”或一块“高粱饴”:“丫丫,你看,这是给你的,你吃吧!”我会毫不客气地吃掉他,然后和柱子哥哥一起玩木马车,有时候,柱子哥哥在地上趴着“驾驾驾”地让木马车走,我就在后面“驾驾驾”地让他走,他赶马车,我赶他。

“柱子哥哥,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丫丫,我们已经到了北京了,一会儿我还带你去上海!”

我们把我们知道的地名全都说出来,我们仿佛一下子周游了世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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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不知是木马车本来就不结实,还是我们用力过大,我只知道,木马车翻了车,马车夫的右胳膊摔断了,见状,我便抱着木马车大哭,不停地哭,哭得不知东西南北,哭得天昏地暗,以至于我都不知道柱子哥哥是什么时候离开我家的。我醒来的时候是在爸爸的怀里,然后听到妈妈说了句“傻丫丫”。

可能每件事的伤心程度都是有极限的,在我经过了一场彻底地痛哭之后,第二天我居然很平静地看着那个没有了右胳膊的马车夫,柱子哥哥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了:“丫丫,对不起,是我摔坏了木马车。”

“不是的,我们一起摔的,不能只怪你一个人”我现在真佩服那时的我,居然能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

“丫丫,我好难过。”

“柱子哥哥,我也是,我现在很可怜那个断胳膊的马车夫啊,他怎么赶车啊!”说到这里,我的眼里一下子又积满了泪水,于是我又发现,原来伤心的事情随时随地都会引起你的眼泪。

“丫丫,以后让我来当马车夫好吗?我来赶马车,我当你的马车夫,好吗?你愿意吗?我以后长大了要给你买辆真正的木马车,然后我带你去北京去上海还有很多地方,好吗?”

“柱子哥哥,好,我愿意你做我的马车夫。”

“丫丫,你真好,丫丫,等我们长大了,我们结婚好吗?”

“结婚?为什么?”

“傻丫丫,结婚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了啊!”

婚姻在我的脑子模糊得不能再模糊,可是我却使劲地点着头:“好的,我们结婚。”

“丫丫,我们拉钩,我长大了就可以娶你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们的小手指勾在了一起。

断了胳膊的马车夫成了我们立下“婚誓”的证人。

后来,我还是跟柱子哥哥一起玩,他替那个断胳膊的马车夫赶着木马车,木马车给我的童年带来了很多乐趣,我的童年再也没有别的用金钱购买来的玩具。

当我还没有跟柱子哥哥玩够的时候,爸爸将我们全家举迁外地,离开柱子哥哥的时候,我大哭,我将木马车留给了他,然后就是不加任何扼制地哭,我的哭泣影响了我和柱子哥哥的告别,我应该边哭边给他说告别的话才是,可是我的哭泣让我不能说一句话,而柱子哥哥说什么都会被我的哭声淹没,我被爸爸抱上车,然后就离开了柱子哥哥和木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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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将我们全家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城市,这里没有木马车,却有来回的汽车穿梭。我开始融入这个陌生的环境,什么柱子哥哥,什么木马车,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的大脑开始被新的东西取代,像是一种飞的速度,让我一下子到了今天,上大学,毕业,工作,挣钱,初恋,失恋,爱情,男友,幸福,一生……

我与一个有一头自来卷发的男孩――阿信在茫茫人海里相遇,相知,相恋,按部就班地准备走向婚姻。一天晚上,刚刚与阿信逛完街往回走,我们正谈着刚才看到的那件裙子应不应该买下来,一辆的士停在我们身边:“阿信,带着女朋友去哪里?捎你一程?”阿信和我同时回头,阿信把腰弯下夸张地叫着:“吓我一跳,原来是你这家伙!来,丫丫,认识一下,这是我哥们儿柱子,人特义气,以后用车找他就是了!”阿信扳下我的肩,让我能看到车里,“你好”,我说。

“丫丫,是你?……”

我一愣。

“丫丫,你不认识我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我开口了,“柱子哥哥?”

“怎么?你们认识?”阿信一头雾水。

而在与此同时,我看到柱子一种凄凄的眼神。因为阿信正牵着我的手。

……

我不知道阿信和柱子是怎么认识的,我不知道柱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城市,柱子一定要送我们,他先送我回了家,然后又去送阿信,半个小时之后,我透过窗户看到我楼下停着柱子的taxi。我下楼了。

“丫丫,我准备回老家去了。”

“为什么?在这里,不挺好吗?”

“丫丫,我在你在的这所城市里找了你很久,找到了,我也该回去了,拿着。”

他递给我一个手提袋,然后就开车走了。我打开手提袋,竟是我童年的木马车,我看到了那个断胳膊的马车夫,看到它,我想起了我们的童年,我已经模糊却又迅速清晰的童年,这好像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回忆童年,我明白了柱子为什么做司机,为什么会来这座城市,为什么又要离开这座城市,我抱着童年的木马车,看着那个断胳膊的马车夫,思绪纷飞。

我的手机响了,是阿信的消息:“丫丫,刚才我接到影楼老板的电话,说明天我们就可以去试婚纱了,高兴吗?……”

那一刻,我泪流满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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