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2)

带我一个

  我高二上学期时的同桌江竞跃和我一样喜欢打篮球,他曾经告诉我他想成为我们高中的体育老师。因为自从教完我们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之后,体育老师王磊就没在课上露过面。

  高一(14)班在明德楼三楼,这栋教学楼东边是高一西边高二,高三在后面的知行楼。每届学生高三的时候都要搬到后面,之所以这么安排,据说是领导为了在一些需要腾考场的特殊时期能让高三生不受干扰,多上几天课。两栋教学楼中间是学校主路,主路尽头是座平坦的小石桥。下面的小池莲叶何田田,岸上栽的垂柳从初春盎然到仲夏。走过桥,左边就是操场,从正对着国旗和主席台的方向看,左边是篮球场和几张乒乓球桌,右边是羽毛球和网球场(基本上也被用来打羽毛球了)。

  要说我们班因为饮料出名的人,第一是李圆,然后就是江竞跃。高一开学的军训,从九月一号起持续五天。每个班每天先由各班的教官带到操场集合,在主教官的指导下站完若干分钟的军姿后,太阳已经爬上头顶,教官开始带着学生们抢占阴凉练兵点。运气好的可略减烈日暴晒之苦,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汗滴禾下土。

  军训的时候每个人带一瓶水,训练了一会后教官通常会给我们喝水的时间。大部分人带的也就是矿泉水,或者冰红茶脉动之类的饮料。江竞跃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带了一瓶特种兵生榨椰子汁,还是那种通常出现在酒席上的大瓶装。教官看着他苦笑不得:“你就渴成这样吗?别人还在军训的年纪你直接当上特种兵了。”

  高中的第一节体育课,大家都还没玩熟。那应该是星期二下午的第一节,体育老师王磊一米八几的个子,身材标准,长得还蛮帅的。他教了我们几节操之后就让我们自由活动。我抱着球找到一个空场玩了起来,过了一会好几个同学都围了过来。一群似乎与彼此都不相熟,江竞跃抢到一个投丢的球先开了口:“你们打场吗?”

  “带我一个。”

  大家都应和着围了上来,江竞跃转球分组。6个人,三打三。我和江竞跃一队,同队的还有一个微胖的男生,后来知道他叫常东。对面的三个人里,喜欢运球的那个叫吴清欢,王牧云爱投三分,周轻山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眼睛小小的,看起来怪老实。那个时候其实大家都不太会打,在后面的发展中才慢慢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我们认真地进攻和防守,却半天投不进去一个球。先看我这边:江竞跃接到球先连续胯下,找准时机变向,好几次手跟不上脑子运飞出去;常东接球先晃一下,确认没人跟上来之后就一个劲地往里冲。对面吴清欢面对防守人先胡乱运一通,最后通常一个转身钻进别人怀里;王牧云似乎对后撤步三分情有独钟,不过一场下来都没投进一个;周轻山算是我们几个之间打得最好的了,投篮还算比较稳定。

  我从初三的时候才开始接触篮球,起初是班上很多男生都在打,想着能更融入群体。半年多下来虽说很菜,但最起码的规则和技巧都一知半解。可能最初的我不会想到,这项爱好会陪着我度过接下来三年无数孤独或是喜悦的时光。抛物线撕开尘封的情绪,认可伴随着受挫,我最初的目标也不断被实现。同时我也开始明白,快乐可能是很多人的定义,但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

  “发什么呆呢,好好防你的。”江竞跃拍了拍我的背,刚刚我被周轻山晃了过去。

  下课后,我去学校食堂买了瓶水,回班刚坐下就打了上课铃。我开始注意刚刚一起打球的同学的位置。离我最近的坐在大前面的吴清欢,他前面是坐在第一排的周轻山和王牧云,我们都在靠近教室门的第一组。江竞跃坐在第二组的第二排,常东在靠窗的第四组。

  这节是数学课,老师是班主任郑美。他讲的是集合。

  开学报道的那天,学校在主路两旁张好班级学生名单。我从一班看到十四班,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次看见班主任的名字时我还以为他是个女老师,当走进班级时才发现他原来是个男的。如果非要介绍他,我会先写他隐喻般的笑容和与地方方言格格不入的口音,然后就是他那一身常年居于中年男教师思维定势的打扮:色系朴实但丰富的polo衫,夏季限定款凉鞋,彰显理科地位的黑色方框眼镜。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严谨认真”,在我看来却像是一种对死板和固执冠冕堂皇的自卫。

  “明天就是你们上高中以来的第一次月考,学校设置这次考试也是用心良苦。额,这次考试过后我们还要根据成绩选一下班干部,当然这个座位也有调整的必要,到时候再讲吧。考试的范围是不是已经跟你们讲过了?还是要利用这个晚自习的时间好好准备一下的,虽然涉及了一些没学过的内容,但根据以往经验来看肯定不会考得太难。好,这节课就讲到这吧,下课。”

   说罢,郑美就收拾收拾书走了。我刚把数学书塞进桌肚,同桌张博雅问我:“那个……你知道考试范围是什么吗?”

  “语文好像是必修上册前三单元,那个数学考的是三角函数那一章,英语好像也是前三单元。嗯……其它我不太记得了,班主任好像发班群里了,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自己回去看一下吧。”我抬起头礼貌地回答她。

  “好的,谢谢你。”

  “没事,不客气。”

  我们现在的座位是开学那天随便坐的,张博雅来的比较晚,到班上时已经没有多少空位了。她似乎犹豫再三后才向我询问:“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行。”

  我遇到的大多数人,不论最后关系再怎么亲密,初次见面时的对话也像英语书里的李雷和韩梅梅一样,显得拘谨和客套。我和张博雅坐了一个星期左右的同桌,似乎也只有这一次有效交流。她长得白白净净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标准的乖乖女。考完试后我的同桌换成了江竞跃,高一剩下的时间也没跟张博雅有过太多交流。

  剩下的两节课分别是化学和物理,五点零五放学。同学们鱼贯而出,李圆跑到我旁边:“吃麻辣烫吗?”

  “走。”

  接下来的三天是开学考,一天三科,大部分都是高中知识。郑美说的没错,大部分题都不是很难。最后一门是数学,考完正好下午四点半。离放学还有半个多小时,我们被允许离校。我的考场在五楼的25班,考完下楼放笔,外班来考试的同学大部分都走了,几个本班的聚在一块大声地对着答案。我在一旁顺便听了一会,一边假装对对答案不感兴趣,一边在他们讨论到某一题时偷偷翻自己的试卷看和他们是不是一样。这时江竞跃走了进来,他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笔搁好,然后抱起我放在班上的球问我:“打球吗?”

  “走啊。”我爽快地答应下来。

  我们抱着球往外走,后面的王牧云追了上来:“带我一个。”

  我们三个跑到操场,发现还有空的场地。不一会周轻山,常东和吴清欢也来了。我们打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来他们出去吃饭,我和江竞跃又打了一会。广播站开始放歌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要上课了,两个人跑去食堂买了几根烤肠和水当晚饭。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放了周杰伦的《晴天》。第几首呢?应该是最后一首吧,因为我记得我们已经从食堂回到了班上,满身是汗,惬意地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把烤肠胡乱地塞进嘴里,再用水送进去。我看见歌声轻盈地像一只鸟,越过远方一片片云。

  “郑美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明明没做错什么事,看见班主任时第一反应还是跑。一群人拥挤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郑美随后进了班。他先是习惯性地走到讲台的另一边,然后在教室巡视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讲台上:“好,刚刚考完试,这个晚自习的时间还是要利用好的,大家自己抓紧时间看看书吧。”

  随后郑美就走了,我松了口气,心想着班主任还不错,没因为我和江竞跃去打球说我们。旁边的张博雅已经开始学习了,什么嘛,明明课都没上几节哪来的那么多作业?不过既然人家在学习我也不好去打扰,也打开本物理作业做了起来。

  大概半个小时后,班上又开始躁动起来,我正在算一辆小车的加速度,听见张博雅清晰的声音。

  “哇。”

  我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晚霞。一片算不上惊艳但称得上好看的晚霞,似乎并不值得她留住她好几分钟的目光。我也是静静地看了几秒就低下头继续做题,她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胳膊:“你看窗外。”

  “挺漂亮的。”

  “像不像漫山遍野的枫叶?”她有点兴奋地问我。我注意到晚霞的颜色与刚刚相比又深了一点,想一团火一样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但我没有这么回答。

  “挺像的。”

  她冲我笑了笑,没有再接话。我又低下头开始写作业,又过了几分钟,天完全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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