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QQ空间里看到已经退休的张老师的文章《谭家商店锁忆》。谭家商店在70年代是我们那儿谭家市场里最大的一家店面，周围还有粮油店、菜店，以及谭家邮局。跟着他的文字，其中的景、物、人，在脑海深处如碎片般一个个浮现出来，我也慢慢回到了儿时，看到了那条不足三百米的谭家市场街道，我们都叫它“谭家”。
出乎意料，首先记起的竟然是她，一个女精神病人。好像在我们每个人的记忆中都会有这样一个人，而且印象深刻。
当时的我还不到7岁，与爸爸妈妈回到爷爷所在的城市生活时，她就已经是个老女人了。她胖胖的，衣服永远是沾着灰尘的黑色老式搭襟褂子，下面是黑色的宽松裤子，但脚踝处被什么带子裹着猛然扎紧了，然后就是一双明显被缠过足的小脚，脚上的鞋也是黑色的。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打扮，让我将她和鲁迅笔下的那位细脚伶仃的豆腐西施联系在一起。在我的想象中，她的这身打扮应该是那个时代的人才对吧。
她的胳膊里面总夹着些她捡的各类杂什，每天在谭家市场里溜达。我们都特别怕她，听说有几个小孩子在市场吃饭的时候，被她冷不丁从背后狠狠地拍一下，特别疼，吓的小孩子哇哇大哭。我那时只要见到她在市场转悠就不敢在市场吃饭了。有时会见到她就站在市场中间骂人，站在那里指手画脚，满脸怒气。不知在骂谁，也听不懂在骂什么。
有一次见到她在一个意见簿上写字，当时特别震惊，没想到她竟然会写字，字体居然清秀工整，写的很不错，于是对她更加留心。后来从别人那里听说她还有个女儿，还知道她原是纺织厂的女工，但不知什么时候，为了什么就疯了。她女儿过段时间就会把她找回去，给她洗漱一番，换身干净衣服，换季的时候也会给她增减衣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可过了半年她又出现了，才知道是生了病。我想，在精神病人里她算是比较有福气的，因为有女儿一直在照顾她，没有缺吃少穿的困扰。几年后她又一次消失，再没出现过，想是老死了。
跟着张老师的回忆，我脑海里也出现了幼时的谭家商店，那可是个好地方，里面什么物件儿都有，吃的、喝的、用的，按照当时的物质条件，对比现在简直就是大超市的水准了。里面还卖布，一卷卷的，妈妈总在里面挑来拣去好半天，她会在商店里买点好吃的哄我一下，怕我嫌时间长闹腾，不能让她安心挑选。其实我一点也不急，因为这里也有吸引我的地方，张老师叫它“空中飞”。
谭家商店每个柜台上面都有一根亮亮的铁丝，一头连到柜台，另一头连着中间高处收款人的小房子，在空中像个撑开的、没有布的伞架子。人买了东西把钱交给售货员，她开好票和钱一起用夹子夹到铁丝上，然后捏住小夹子挥动胳膊用力一甩，小夹子“哗——”的叫着，欢快的把钱带进小房子里。少顷，小夹子又被里面的人夹着找零和票据一起传送回来。生意好的时候，各处来回穿梭的小夹子在空中飞来飞去很是热闹。那景象很神奇，很好玩，我总想自己也试一试，看能不能一下子把夹子准准的送到小房子里，也总困惑如果力气不够大，停在半路怎么办？但最终没能见到这样的情形，当时小小的我真佩服她们专业训练的这么好。
对于谭家菜店印象最深的是里面浓浓的酱菜味，那是从右侧案桌上摆着的一排黑色腌菜坛子里散发出来的，有萝卜干、玫瑰菜、大头菜、雪里蕻等等。我的孩子挑食偏食，我就对她说：“妈妈小时候是吃咸菜长大的，哪里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那个年代，大家经济条件都不好，咸菜为丰富餐桌立了大功。我最爱吃的是榨菜，但榨菜也算是咸菜里比较奢侈的了，所以妈妈更多的时间是买来黝黑的玫瑰菜，变着法儿的佐以花生、或黄豆、或青辣子一起炒，给餐桌换花样儿。等离开家去外地上学的时候，妈妈怕我在外吃不好，就将肉丝炒入了玫瑰菜里，大大提升了咸菜的档次，常常是从家带来第一天就和舍友将其消灭一空。那只是最廉价的咸菜呀？现在想起来，仍然会有口水在口腔里滋生。现在的孩子无法体会这种感觉——馒头加咸菜的无限美味！
对于“谭家”的回忆还有很多很多，5分钱的上海泡泡糖、一盘子一盘子让人惊叹的代可可脂假巧克力、冲出来绝不结块儿的纯藕粉、熟练的包点心营业员……那时谭家的地位绝不亚于现在的大型超市。
对比以前的“谭家”，如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繁荣。就在几年前，原址上新建起了超市，楼上和两边开了湘菜馆、火锅店等，但都没有恢复元气，总是昙花一现就没了生气。想想也是，人们生活提高了，要求也高了，私家车普及，油门一踩就到市中心，哪里还要在这儿耗费本不多的休息时间？好在周边除了我们，新型居民小区、市中心医院，以及还在不断开发建设中的各大楼盘，都在这一片继续发展扩大。
“谭家”的经济圈可以说是人气不散，但是中心却逐渐偏移了，完全看不出原有的样貌。我在想，如果没有了原先集中的“谭家”，还算是“谭家”吗？也许再等几年，连“谭家”这个名字也会成为记忆，被曾经生活在周围的人们忘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