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看病的人真多。望着走廊里熙来攘往的人们,老李捏了捏衣袋里的诊断报告,悲从中来。都怪自己太大意了,两个月前就觉得吃东西没胃口,还以为是着了凉,胃不舒服,喝点小米粥调理调理就好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直到前几天上楼感觉腿没劲,才想起来要看医生。如果知道这次得的是实病,早就来医院了,谁会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
实在想不通,好端端的一个人,只是觉得肚子不舒服,食欲差了些,走路腿没劲儿,就得了癌?怎么能是癌呢?还是晚期。
老李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垂着头,双手揪着头顶上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啜泣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医院这个充斥着各种药味儿的地方,面对着太多的痛苦和无助,人们的眼神也变得麻木和冷漠了。
老李是一个人来医院看病的。当他再次走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医生手里正拿着他的诊断证明书,表情凝重。
医生望了望他的身后,问:“家属呢?就你一个人?”老李心里格登一下,敲起了小鼓:“我自己来的,医生,”顿了顿,老李又说:“我有思想准备,医生,告诉我实话吧,我有权利知道我的病。”
医生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才把诊断书递给他,眼里是惋惜与怜悯:“你自己看吧”。“哦,我知道了。”他憋了一眼那张纸,强装镇定对医生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赶忙扶住椅子边,才让自己重新站稳。
老李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次的病会这么严重。
老李做事一向不愿意求人,他的确也没有可以依赖的人。老伴儿身体不好,六十岁的年龄,显得格外苍老,看起来有八十岁。这几年状况身体愈加不济,一见凉风就咳得下不了楼,整个人精神也越来越迟钝了,常常答非所问,记性也越来越不好。儿子媳妇儿住在另一条街,两口子经营着一家小饭店,每天起早贪黑,也挣不下几个钱。前年好不容易凑了十万块钱,交了首付,贷款买了一套两居室,房子还没盖起来,开发商却跑路了。眼看着住新房无望,每月还要还银行的两千多块钱贷款。孙子今年刚考上大学,一年光学费就要一万八,加上他在学校的生活费,杂七杂八算下来,一年就要三四万块钱。
老李迅速在心里盘算起来,老伴儿没工作,靠他一个人的工资,这几年省吃俭用,也才攒了几万块钱。给儿子买房用去五万,自己手上满打满算,就只剩下四万七千块钱了。眼下又得了这种病,治好了当然好,万一钱花光了,病也没治好,岂不给儿子扯下一大把饥荒,不值啊。
还有老婆子。想起老伴儿,老李的眼泪又下来了。老伴生性要强,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福没享着,倒落下了一身的毛病。如果光想着给自己看病,把钱都花了,老伴儿往后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啊。跟着儿子媳妇儿,手心朝上地过日子,那还不等于要了她的命啊!
听说演员傅涛也是这病,换了两次肝,花了数不清的钱,也没能治好。咱一介平民,拿什么跟人家比啊。
虽说有医保,治病过程中有好多项都不属于报销范畴,需要自已掏钱,自筹的部分据说比例也蛮大的。
能省就省个吧。老李抬起头,又看了看手里那张诊断证明书,小心冀冀地折叠起来,又放回贴身的衣袋里。
老李一摇一晃地往家走,他决定先不把自己得病的事告诉家人。
听说中医能调理气血,治标治本,不如找个中医问问。
老李开始背着家人,向周围朋友打听,哪里的中医医术好,就跑过去,把脉,开方,取药。私人诊所取药不能报销,老李只能掏现金。硬撑着喝了几副,没见效果,整个人却越来越不精神了。
老李感到肩头的担子很沉。这种压力,一方面来自经济,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退休工资,留五百给老婆子吃药,留一千作为老两口的生活费,剩下的几百块钱,去几趟诊所,三下五除二,就不见了。
罢了。活着再好,也得有那命。黄泉路上无贵贱,阎王殿前万事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种病,注定治不好的,还是不要瞎折腾了。与其抱着1%的幻想,把钱都送给医院,不如活得轻松点,把剩下的日子经营得精致些来得实在。
这样一想,老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腹部的硬块似乎也变得绵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