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奇书《姑妄言》(全本)第四回(二)


第四回
梅子多情携爱友乍入烟花
锺生无意访名娃初谐鱼水

(续前)

上古茹毛饮血,后稷教民稼穑,人始得五谷而食之,此圣人忧民爱民之至意也。孰意万恶米诸者,恣意妄为,亦效赢兰、钱坚之习,趋炎附势,弃贱欺贫。富贵之家盈仓积廪,以致红腐而弃之,彼犹归之弗止。至于苦寒之室,悬釜待炊,儿啼女哭,彼亦弗顾。如殷纣钜桥之粟,李密洛口之仓,红朽作践,何可胜言?及至人遭贫困,彼更鄙吝万端,使韩信乞食于漂母,子胥丐浆于濑女,曾子三旬九食,梁武饿死台城。介之推割股奉君,张睢阳烹童赏士,皆米诸之所为也。甚至孔子万代之师,亦犹厄之陈蔡,其罪尚未擢发而数耶!更有罗雀熏鼠,敲骨吸髓,夫妻相食,易子而炊者,伤心惨目,尚忍言哉,皆米诸稔恶之所致也。乞敕风伯五日一风,雨师十日一雨,蜡不为灾,蝗不为害。天下之粟贱如尘沙,人人得而积之,则米诸不能妄自尊贵,与人为难。且使人人得而食之,碎嚼其躯,勿论贫富,无枵腹之患,皆鼓腹击壤,衢歌帝力,其功于万姓岂浅矣哉?此其四也。

薪者天下无地不产,或草或木,或节或蒿,无不可而为之,乃至贱之物也。而辛贵一葑菲不材,草木贱质,不一科且,自矜其能,视之如桂。效恶薄趋世之风,作逐臭附膻之态,亦与贫者为难。竟至寒士之家,突内无烟,穷民之室,灶不举火,诚可深恶而痛绝者也。乞敕五岳四镇以及各省郡邑城隍社令之神,无地不生,无处不茂,使辛贵及其子孙,人人得而诛之,户户得而炊之,化为灰烬,弃之沟壑,然后辛贵之威庶可稍杀,此亦济民之一端,此其五也。

此五者,皆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臣有巡察之责,既得其实,敢不备细陈之?如不以瞽言为谬,乞赐施行天下,幸甚!谨奏。赍奏官戴天命。【此一本虽是戏语,为后来锺生上裁监军本作一对,前后遥遥一对耳。】

梅生看完了,道:“兄之尊作固佳,其如上帝无庸议,奈何?”二人大笑了一回。梅生又道:“兄方才说神思昏倦,这是坐久了的缘故,今小弟奉陪到外面闲步一步,看一著春色,把胸襟稍舒,就精神健旺了。”锺生道:“承兄雅爱,但弟平素倦游,不敢从命。”【初次邀是如此辞。】梅生道:“吾兄真读迂了,今春光明媚,花柳动人,各处仕女如云,车马咽道,若不出游赏游赏,岂不为花鸟所笑?”说毕,拉了锺生要走,锺生再四推辞,道:“闲花野草,小弟实不愿看,辜兄美情,容当荆请。”【二次邀是如此辞。】梅生道:“兄既无此高兴,弟不敢过强,然既不去赏春花,同兄去访一访解语花何如?”锺生道:“请教吾兄,此言何谓。”梅生道:“兄终日在家,不知外面的事,近来平康中有一瞽妓,姓钱名贵。【此一回题目便是梅生邀锺生访钱贵,却不开首便说出。从约去看花,两次三番,弯弯转转才说到他身上来,笔墨曲折之妙若此,若一开口便邀了到钱家去,不但梅生是约人嫖妓之损友,且突然而来,不成语矣。】生得肌如白玉,面似桃花,那一段袅娜的身材,风流的态度,百口也赞他不尽。虽是少了一对秋波,那一种娇媚嫣然,令人魂醉的样子,真是形容不出,【此是极力赞他之貌。】小弟当日听得人说,也不肯信,后来亲去一访,果然名下无虚,弟还记得当日令叔所弃的令但干不骄兄,曾赠他一调《浣溪纱》的小词,是赞他妙处的。”【得便就顺笔带也,干生是锺趋的弃婿,后来照应,便不觉突然,此虽是作者之长技,实可谓之“黄绢幼妇”。】遂念道:

紫玉风流白玉身,嫣然一笑欲倾城,淡妆浓抹总宜人。

蜜意难窥吞吐语,柔情易觉浅深颦,不须回眼已牵情。

“兄听此作,可见彼之娇艳了,我同兄去一访,也可宽些眼界,兄意如何?”锺生笑道:“兄爱小弟过厚,故说得这瞽妓如天上人,欲弟去一游耳,弟虽生平不曾会过妓女,曾听得人说,近日大街中并无一个名娃,大非昔日之比,何况瞽妓中尚有此等人物。”梅生道:“我与兄自幼相知,可曾有一语相欺?若谓瞽妓中无美人,昔日王嫱、西子、绿珠之辈,就不该生于乡僻了。兄何固执若此?”锺生道:“小弟非敢固执,但想他一个瞎妓,纵有几分容貌,自然胸如黑漆,只好娱市井之徒,我辈读书人对著一个白木,单只大嚼屠门肉,牛饮几杯回来,有何趣味?又不若对著那嫩草娇花,听那枝头小鸟嘹呖,痛饮一番了。”【三次邀是如此辞。】梅生笑道:“兄可谓唐突西子了。兄既不知,也怪兄不得。这钱贵自幼颖悟异常,八九岁时就诗词歌赋无不涉猎,后来十岁上才坏了双目,他至今终日咿唔,著作甚富,皆脍炙人口。小弟记得他十三四岁时,有他自嗟薄命的四首绝句,念与兄听,看是如何。”遂将他的薄命诗念了一遍。又道:“弟还见过他的少年游四阙四季词儿,还听人传念他编的啭林莺,更妙一时。记不得许多,兄到他家要出来一看,便知弟言非谬。”【此是极力赞好之才。】

锺生听罢,也不禁容色飞舞,道:“果尔佳作,可不愧兄之赞扬矣。”梅生道:“兄既以弟言为不谬,弟做薄东,请兄一乐。”锺生道:“承兄厚意殷殷,本当从命,但他既是名妓,又有如此才华,相交的自然都是富翁大老。小弟一介寒儒,那里在他眼界内?恐去反受他轻薄,那时进退两难,还是不去的好。”【四次邀是如此辞。】梅生道:“吾兄吾兄,人不易知,知人亦不易也。吾兄此言是皮相英雄了,兄还不知钱贵的心迹。他极重的是风流才貌,最厌的是铜臭乌纱。他向日遇著俊俏才郎,虽不得他曲意奉承,也还颇亲色笑。若是那痴蠢子弟,虽富胜陶朱,他不但不肯相陪,还有许多的讥消。所以那些膏粱纨绔往往乘兴而来,弄个败兴而返,后来因他母亲苦劝,他如今才略肯通融。我还听得人传说,他曾立一誓愿,倘遇著个才貌兼全的知心伴,不拘贫富,愿托终身。吾兄这一去,不但不受他轻薄,恐还要在他知心之列呢。”【不意此语竟成先兆。】锺生道:“若果如兄所说,此女可谓妓中英雄,以瞽目之人而有此心胸,又高出梁夫人、红拂妓之上了。但恐此言容或有之,未必如兄所说若此凿凿可据。”梅生道:“不患弟言之不实,犹恐我扬之不尽耳。今同兄去看一会,若弟谬言,兄此后竟视弟为妄人可也。”锺生见他说得如此真切,未免少年心动,答道:“弟岂敢疑兄之妄,私心窃料恐世间无此尤物,今日之须眉男子无一人能于尘埃中物色英雄,【此句是一部书的骨子。】况此一瞽女而具此侠肠,有此巨识乎?”【此是一个题目,一部书从此二句敷演而也也,知否?】梅生道:“兄到彼见之,若不符弟言,竟罚弟以金谷酒数。”锺生道:“既承见爱,敢不趋陪?”【五次邀方肯同去,只一同游写得屡屡次次,一见梅生之爱友过甚,一见锺生之少年老成。】梅生大笑。

锺生抖了抖补道袍,按了按旧纱巾,拔了拔破朱履,掸了掸身上灰尘,【大约钱贵家中不曾见此等打扮的大嫖客,此数语非极写锺生贫,不如此描尽一番寒态,不足以显钱贵取之之奇也。】锁上了房门,同梅生出来,又锁了院子门,【细。】遂同携著手,一路说些闲话,弯弯曲曲,不觉已过朝天宫大街,到钱贵门首。

只见一带蔬篱,数竿修竹,树木掩映。一个小小青门楼儿,迎门一座花台,栽著一丛天竺,点缀著几块宣石。门口站著个丫环,约有十六七岁,生得面白唇红,指柔足小,青衫洁净,黑发光明,在那里买花。梅生指对锺生:“此幽舍乃钱娘居也。”又指著那丫头,笑顾锺生道:“兄未睹丽人,先见艳婢。只这一小鬟,也就算娇美了。”随问那丫鬟道:“你姑娘家中有客否?我同这位锺相公特来相访。”那丫头原就是代目。

梅生是常在他家行走过的,他却认得,将锺生一看,不觉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忙向锺生敛衽,【写出十分相爱的样子。】道:“姑娘正独坐无事,二位相公请进来客屋内坐,我去通报。”让了过去,坐下,他忙到房中对钱贵道:“恭喜姑娘,向日那梅相公同了一位锺相公来访姑娘。”钱贵道:“痴妮子,这有甚么喜处,我今日心中不乐,懒于应酬,你可去回他说,得罪相公,改日再会罢。”【有此一顿,妙甚,后听得是锺生,方更觉欣喜也。】代目道:“姑娘不可错过,我跟姑娘数载了,虽见过几个俊俏郎君,怎如这锺相公是天上谪仙,人间罕有。虽然衣敝履穿,穷酸打扮,但那一种风流,恐巧妙丹青也画不出。他才人丰韵,虽不知他才学何如,姑娘也该会他一会。大约世间有才而无貌者有之,有惊人之貌而无才者未必。姑娘一心想遇一个俊俏的郎君,今日却遇著了,我先说恭喜者,就是这个缘故。他比那祁公子不但风流过之,且另有一种蔼然可亲之态,较之他人就有云泥之隔了。”【先是梅生在锺生前极力赞钱贵貌,此是代目在钱贵前极力赞锺生之貌,两处一对,代目也算是一个媒根。】

钱贵听了,笑吟吟的道:“穷何妨?【当年只有章台柳谓韩翊曰:“韩夫子岂长贫贱者?”今又闻钱贵道锺生“穷何妨”,此三字不闻者多年矣。】但可果然如你之所云,竟是这样潇洒风流人品?”代目道:“向蒙姑娘以心腹托我,我怎敢欺诳,误姑娘的大事?”钱贵想了一会,道:“我常听得人说,有一个小秀才叫做锺丽生,算当今才貌双全第一个人品,他因四壁萧然,故闭户在家苦读。我虽神往久矣,却无缘相会。莫非就是此人?”叫代目替他轻拢云鬓,淡点朱唇,起身。喜孜孜扶了代目,慢移莲步,款整湘裙,袅袅娜娜走将出来。朝上拜了两拜,三人相让坐下。

梅生先开口道:“久闻钱娘,渴想之甚。今我这敝友锺兄因久慕芳名,特同来奉访。喜钱娘今日得暇,诚为三生有幸。”钱贵道:“贱妾葑菲下材,蒲柳陋质,怎敢当相公过誉?闻得锺相公神仙中人,今得屈临贱地,乃妾之万幸耳!”正说间,代目捧上茶来,三人吃罢,钱贵附代目耳道:“快备酒饭。”代目点头去了。【点头二字妙绝。钱贵说话,只代目听得。代目点头,钱贵看不见,反是梅生、锺生看见。】梅生顾锺生道:“兄今见钱娘丰韵,弟之前言妄否?”锺生道:“弟先以兄之言恐其太过,今细看起来,兄之所赞尚未能尽钱贵之万一。真胡然而天,胡然而地。大约古来相传之名媛,恐尚未若是。”梅生对钱贵道:“我这敞友锺兄,表字丽生,是黉门中第一个才貌双全青年的才子,真可谓倚马千言,才华绝世,今日与钱娘初会,定有些新诗相赠呢。”锺生道:“小弟不过背地吟哦。邯郸学步,久闻得钱娘精通翰墨,小弟岂敢弄斧班门。”

钱贵听说,果然是他数载神驰,闻名未会的那人,喜动颜色,忙笑答道:“相公言重,妾久仰高名,如雷灌耳,真如三神山,可望而不可即。今竟得相遇,何幸如之?妾陋质寡文,恐不敢当相公珠玉。或蒙不弃,赐我佳章,胜锡我百朋矣。”梅生道:“适间找到锺兄府上,锺兄正在豪吟。钱娘可要听么?”钱贵欣然道:“相公若记得,幸为赐教。”梅生遂将扇上的诗词念了与他听,钱贵听了,赞道:“名下无虚,妾何幸得聆佳作。”锺生道:“俚言粗鄙,有污尊听,令我愧杀。闻得梅兄说,钱娘著作甚富,祈假一观。”钱贵笑道:“拙作真要污目了,幸遇高明,敢不献丑求教?”唤代目将他历来所作的诗词取出来,送与锺生,锺生看了,赞不绝口,道:“钱娘佳作,真可掷地金声矣。”钱贵道:“不但相公污目,且使贱妾汗颜。”梅生道:“你二位皆不必过谦,俟酒阑后,等诗兴发作,少不得要彼此赓和。”正说著,内边捧出酒肴来,彼此相叙坐下。

觥筹交错,宾主甚欢。掷了一回骰子,说了回口令。郝氏也出来各奉敬两杯。梅生暗暗把东道之资递与他去了,钱贵又叫代目取过弦子来,弹著唱了一支《红拂记》上虬髯落店的昆腔曲子,道:

我看你丰姿洒落,仪容俊俏,自双飞双宿。姻缘分定,千里非遥。多感你好逑君子,择配佳人,一见相倾倒。【我看你二人呵好。】好一似秦楼乘凤弄萧,可笑杨素那老头儿,他铜雀焉能一锁二乔?【唱此调巧基,微然以红拂自居,锺生比李晴,虬髯比梅生也。】

他玉指轻挑,檀唇慢吐,真有绕梁裂石之音,令人听得心旷神治。唱了一曲,侑了数杯,看看日色将暮,酒端上来,梅生道:“有劳钱娘妙音,我们已赏鉴过了。锺兄此时诗兴动否?可作将起来,以助饮兴。”锺生道:“小弟拙作不拘何时可应命,但恐俚句不堪,有污钱娘清听耳!”钱贵道:“相公匆过谦,定要请教。”遂自己到房中,取出一柄重金牙骨佳扇来,双手送与锺生,道:“求相公即将著作挥于粗扇,贱妾当留为终身珍玩。”随命代目掌上两支大烛来,又自己进去了一会,代目捧著一个螺甸方盘,梅生、锺生看时,盘中放著一方端溪旧砚,一锭方于鲁的佳墨,钱贵将一枝纯毫湖笔送与锺生,【钱贵不令代目,而两次三番自己进去者,一见喜之至,一见重之至也。】命代目将墨磨起,那梅生不住赞道:【只梅生赞而锺生不赞,深意妙绝。锺生非不欲赞,因腹内打诗稿耳。】“不要说钱娘著作之妙,只这笔砚精良,也是难得见的。”钱贵道:“妾因目盲,不善涂鸦,凡有拙句,俱是小婢代写。【照前代目竟写得来语。】此妾特特制下,以待高贤,藏之数年,今日得遇锺相公佳作,可谓笔墨之幸,亦见妾一段苦心之有灵也。”锺生道:“钱娘可谓深情,敢蒙错爱若此。”因提起笔来,蘸浓了墨,要逞才思,不假思索,一挥五首:

其一:

雪儿饶绰约,惆怅隐秋波。

蜜意流纤指,柔情托缓歌。【妙,谓先歌时以红拂自喻,以锺生比药师也。】

看匀深浅黛,裙织绿绯罗。

话到传心处,明眸愧尔多。【骂尽不认人这。】

其二:

闭目如思妇,开喉尽妙歌。

动人年最小,谑客趣尤多。

不饮频呼酒,催干欲卷波。

醉馀偎倚处,【想当然。】香气透春罗。【映其时季春之交产,江南天暖,俱穿罗衣。】

其三:

不见偏能识,心灵会晤多。【二句赞尽钱贵一生。】

爱传弦上调,情露坐间歌。【又我前意。】

花好藏深髻,【赞其髻。】肌香透薄罗。【赞其躯。】

馀思何处觅,去去缓凌波。

其四:

天意何幽渺,盈虚事颇多。

既然予月貌,曷以吝秋波?【此四句既痛异又深恨,无可问者,归之于天矣。】

淡锁吴官恨,轻披越国罗。

浮杯一缱绻,况复有清歌。

其五:

无意逢佳丽,风情动我多。

软腰欺嫩柳,柔体怯轻罗。

玉指挑新调,朱唇吐艳歌。

花魁应避步,何必在秋波?【此想更深一层,谓有如此见识,何必用目也,有眼而不识人,又要之奚益哉?】


(由于人所共知的原因,审核多次未能通过,只好大段大段删除。要看完整版请关注微信公众号“痴情文艺家园”,在主页点开消息或作者精选,里面都有,只字未删。)


更有销魂处,低低枕畔言。

锺生听了,恻然道:“卿可谓交浅言深。但我自幼父母双亡,为兄所弃,家徒壁立,亲友皆疏。向来几次求婚,人皆鄙我寒贱,故年已二十,尚无室家。【锺生、钱贵是一部书中之正生、正旦,故写他二人独详。前写钱贵自生时至繈褓便有人赞爱,后七八岁上学攻书,十龄损目,十三岁为铁化梳笼,今十九岁得遇锺生。锺生也是自生时至五岁便能识字,八岁就便会作文,九岁丧父,十一岁丧母,十五岁自外祖家出来另住,十七岁进学,今二十岁得遇钱贵。何似太史公之年表!自他二人之外,再无第三人费若许笔墨者。】我因想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故立志寒窗,矢心发愤,【钱贵矢心择配,锺生矢心发愤,二人皆得如愿所为,有志者事竟成也。】或皇天不负苦心,倘获侥幸,再寻配偶。今幸得遇芳卿,承你百般垂爱,我心已醉,感你以终身相托,何幸如之?本拟如命,但我一介寒儒,恐负你终身结局;二则我囊罄如洗,焉能为子赎身;三则你系他亲生爱女,安肯轻易配人;四则我原说侥幸之后,方可毕婚,今岂有出乎反乎之理?且我一个薄命寒儒,焉有福配你这天姿国色?因此数种,故难从命,贤卿请自细思。”

钱贵道:“以郎君之才,蛟龙岂池中之物?不日升腾,这何足虑,【破其寒儒句。】至于赎身一事,妾系他亲生之女,安得论价?【破其赎身句。】且妾数年来替母亲所挣不下千金,若定要身价,妾当自办,不用君费心。若说亲女不肯舍得轻易嫁人,当初妾原不肯接客,是我母亲苦劝,原订过得遇才郎许我自嫁,向有斯言,我方依允。今若万不肯从,妾当誓以一死。【破其亲女不舍陪人句。】今日既已侍君,此身决不再辱。妾心已死于君,自此以后,生为君家之身,死则君门之鬼矣。君所说脱却蓝衫,方才纳偶,今我不过欲为君妾足矣,岂敢望与君作配?【破其侥幸后方娶句,数语释破锺生前数语之疑。】何妨今且归君,为君权主中馈,亦可免分君读书之心,俟君捷后再觅夫人未迟。妾筹之熟矣,君能怜念妾否?”【此数语非本心,不过谓此身即为小星亦愿。一以明己志之坚,二欲感锺生之心能不复辞耳,真慧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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