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霞初八准时来秋菊餐馆上班。老板张秋菊给她发了个红包：“晓霞，今天店里不开门，上午去买菜，下午打扫卫生。”
周晓霞点点头。利索地把三轮车从餐馆后面的库房拉出来，接过秋菊的清单，准备去集贸市场。
刚骑到马路上，秋菊喊住她：“晓霞，今儿中午有个亲戚来吃饭。我老公远方一个老表，他姑娘好像跟你一年的。哦哟，说不定你们还是同学，到时候你跟她好好聊聊。”
周晓霞买鱼的时候忘记拿葱，买藕的时候忘记付钱，付了钱又忘记拿肉丸子。
卖丸子的陈姐嘻嘻笑：“晓霞今儿有心事，是不是过年刚相中一个帅哥啊？”
周晓霞扯着嘴角笑了笑：“怎么可能哦，这不是过完年第一天干活儿，不在状态嘛。”
周晓霞一直在想，到底哪个同学呢？脑海里把女同学过了一遍，摇摇头。秋菊老公王建华斯文又白净，印象中也没有这个类型的女生呀！
周晓霞提了几个袋子，搬个马扎坐在餐馆门口摘菜。都是第一天上班，旁边乡镇府的工作人员跟她打招呼：“晓霞今儿中午有没有盒饭？”
“晓霞，新年好哦！”
周晓霞抿了抿嘴巴，露出八颗牙的微笑：“大家新年好哇，今儿餐馆打扫卫生，明儿就开门了，欢迎大家光临。”
周晓霞摘好菜，腌好肉，剁了丸子，秋菊的客人还没到。
秋菊拍拍她的肩膀说：“晓霞你歇会儿，才十一点。中午冰箱有过年做好的蒸菜和火锅儿，等下你再帮忙炒个豌豆尖和藕片就可以了。”
周晓霞把鸡蛋糕粉蒸肉炸红肉都蒸熟，火锅也炖开了小火保温的时候，餐馆大堂传来寒暄声：“建华老表，秋菊老表，给你拜年了！”
“大爹大妈，新年好。”
听到这个软绵绵但又没什么感情的调调，周晓霞一震。她想起这个人了，隔壁初三二班学习委员刘佳佳。
“哎哟，好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啧啧啧，长高了好多！晓霞，准备开饭啦！”
周晓霞应了一声：“马上就来！”她抿了抿嘴巴，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又拢了拢头发，扯扯围裙，深吸几口气。
她熄火开盖，把蒸菜都端出来，又从冰箱拿出下酒的凉菜，一转身看到靠在厨房门口微笑的刘佳佳，周晓霞突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呆呆地说：“新年好！”
刘佳佳扶了扶眼镜，慢吞吞地说：“周晓霞，好久不见啊，你还是那么好看。”
周晓霞难堪地笑了笑，小声嘀咕：“好看不好看，还不是个服务员。哪像你会读书，可以去大城市读大学见世面。”
刘佳佳接过周晓霞手里的蒸菜，眨巴眨巴眼睛：“你初中喜欢的要死要活的陈勇呢？”
周晓霞端了三盘凉菜，跟在后面轻声叮嘱：“早就分了。当着我老板的面不要乱说，她什么都告诉我妈。”
刘佳佳扭过头回一句：“我爸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说话悠着点。”
饭桌上，周晓霞使劲给刘佳佳夹肉：“读书多辛苦哦，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多吃点补一补，秋菊老板的蒸菜可是远近闻名的。”
刘佳佳端着冒出来肉的饭碗，咬牙切齿：“谢谢！”
刘佳佳父亲伸出大拇指表扬周晓霞：“老表，你们这回请的姑娘又能干又懂事，哎，人比人，气死人，跟我伢子同年的，怎么差距那么大哦！你看这个佳佳，走到田里认不到稻子麦子，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内向的很哦！”
周晓霞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刘佳佳狠狠踩了她一脚，凑过去低声呵斥：“你笑得有点过分啊！”
周晓霞赶紧解释：“叔叔你真幽默，哈哈哈，佳佳怎么没有遗传这个基因呢？”
刘佳佳父亲眯了一口白酒，继续说：“怪不得去年你们生意好了不少，肯定晓霞也有功劳，勤快又会说话。”
刘佳佳艰难地大口吞下一碗肉，灌下大半杯可乐压了压，嘴巴都没擦，拉着周晓霞站起来：“大爹大妈，我跟同学出去看看之前的学校。”
三个大人笑嘻嘻地招手让她们出去。
刘佳佳拉着周晓霞跑到初中旁边的小山包，甩开她的手，叉着腰说：“哈，你勤快？从前跟你住一个宿舍的时候，你可是能不叠被子就不叠被子的！”
周晓霞翻了个白眼：“你还内向？当年同学谁不知道你刘铁嘴，吵遍年级无敌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噗嗤一笑，不约而同的转身，掂脚看着旁边的学校。
校门口铁门上挂了把大铁锁。七八年未见的校园，旧了些，似乎也笑了很多。红色的校训依旧醒目，操场的跑道和草皮换成鲜艳的橡胶。
“你看，食堂终于盖了个三层楼，以前那个小平房，经常看到老鼠和蟑螂。”
“以前觉得我们初三教学楼好高，现在跟旁边的新屋比起来，怎么矮塌塌的呢？”
电铃嗡嗡嗡地响起来，刘佳佳抖了一下：“当学生的，永远逃脱不了上课铃的魔咒。”
周晓霞摸了摸自己长了茧的手，扯了扯大红色工作服，看着随意梳着马尾，鹅黄色羽绒服加牛仔裤，素面朝天的刘佳佳，叹了口气：“羡慕你哦，可以继续读书。”
刘佳佳叹了口气：“羡慕你哦，不用再上半懂不懂的物理课和数学课，不用抢自习室的座位。”
周晓霞踢了一块石头：“每天瞎忙，一睁眼起来包包子，白天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晚上好不容易人走了，脚疼的要命还要搞卫生。”
刘佳佳撇撇嘴：“你好歹还有个稳定工作，秋菊大妈的手艺也可以学到手。不像我，学的东西一考试就还给老师，今年一毕业就失业！”
两人各自叹了口气。空荡荡的校园里，法国梧桐的只剩枝丫。起风了，地下的叶子卷起来又落下，有几片悄悄钻进教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