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分离个体化与成人的独处能力

蒙台梭利在《生命重要的前三年》提出,0到3岁阶段,是身心必须达到和谐的第一个时期,因为往后整个生命的发展,端视这第一个发展阶段的质量而定。

马勒通过对0-3岁婴儿的独处和与母亲的互动关系,提出了马勒理论,清楚地讲解了婴儿在0-3岁期间心理发展的规律和需求。在马勒看来,一个成熟的成长顺序,就是儿童从对母亲的共生依恋状态转向现实稳定的自主认同的过程。这个过程包括三个主要的发展阶段:

第一阶段:自闭期(0~2个月)

第二阶段:共生期(3~6个月)

第三阶段:分离-个体化期(7~36个月)

在自闭期,婴儿不知道外部世界的存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主要通过吃奶与外界发生联系。

共生期,婴儿开始出现社会性微笑,对妈妈有了回应,但此时的他仍然认为自己和妈妈是一体的,将妈妈看作同一个人际关系的一部分。当妈妈沮丧低落时,婴儿也会以沮丧低落予以回应;当妈妈时愉悦轻快时,婴儿也会感受到愉悦。

我一直很喜欢米尔顿·埃里克森的一句话,“孩子在母亲欣赏自己的喜悦眼神中看到了自己。”育儿过程对妈妈的要求确实很高,除了满足婴儿基础的生理需要,如饿了能及时吃奶,尿了能及时更换尿片,困了可以马上睡觉等等,除此以外,妈妈还需要敏锐地觉察宝宝心理上的需求,以愉悦、稳定的情绪面对他,当他不安时给他安抚、给他做抚触按摩、跟他温柔地讲话、逗他玩耍等等,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好的、愉悦的、安全的。

分离-个体化阶段期,这是最复杂的阶段,由一系列的亚阶段组成,这些亚阶段本质上显示了一个人发展所达到的分离阶段。一个人所拥有的自体感以及关系的特性,大多由这个阶段所决定。分离-个体化的发展,意味着个体开始有了“我”的概念,我是一个存在的实体,我是我、不是妈妈、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清楚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我开始有了关于我的边界。

1.    分化期,6~10个月。

婴儿开始从与母亲的融合共生状态中分化出来,这个时期的婴儿,不再像6个月之前一样可以安安静静躺着,他开始对外界世界感兴趣,想要挣脱母亲的怀抱,去探索外部的世界。

婴儿开始想要从各个角度看清妈妈,了解妈妈的形象,探索妈妈和自己的不同,在认知和知觉发育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自己和妈妈的不同,心理上的独立和分化逐步发展。此外,婴儿在探索妈妈和自己不同的过程中,第一次镜像反应开始出现,如果母亲是抑郁、压抑、痛苦的,婴儿看到妈妈的脸时,将会产生心理阴影。这个阶段妈妈要给婴儿足够多探索的机会,妈妈在与婴儿互动的过程中也需要觉察、调整自己的情绪。

2.    实践期,10~16个月。

这个阶段的显著特征是婴儿开始四肢爬行,可以从身体上将自己与母亲分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婴儿可以完全依照自己的意愿来活动。他在活动中仍然会不断确认母亲的存在。在这一阶段的末期,婴儿开始直立行走,他开始用新的角度看待世界,觉得自己很有能力,他的自恋达到顶峰。

这一时期对妈妈的共情要求很高,她要能够理解孩子的自恋,并充分满足孩子无所不能的自恋需要,比如放手让孩子去探索,当他需遇到挫折和困难时,给他适当的帮助,帮助他让他完成他想做的事,既不要禁止,也不要全盘操办;妈妈要能够容忍孩子进一步的脱离,欣赏孩子能够逃离自己的喜悦,并且能在孩子身后随时等待他回来进行感情的充电,比如关注的眼神、微笑和一个大大的拥抱,让孩子有能力在更大的范围内自信地探索。

3.    和解期,16~24个月。

在这个阶段,儿童的语言发展能力和大动作发展能力都迅速提高,自体的主张和分离的感觉成为核心。但是在儿童与母亲更加分离的过程中,仍然对母亲有强烈的依赖感,需要妈妈的帮助和确信。而无所不能的自恋让儿童试图否认对妈妈的依赖,最终导致和解危机的产生。这个时期需要妈妈对孩子反反复复的依赖行为给予耐性和接纳,如不断打扰妈妈、需要妈妈抱着等,并对这些令人烦躁的行为保持稳定的情绪。

这里我想补充一点马勒理论对我的启发。在孩子刚出生时,我就如同温尼科特所说的,照顾宝宝成了我天生就会做的事。我对宝宝的需求很敏感,我知道她为什么哭、为什么笑,知道她对我有什么期待,并且能很自然合理地给予反应。而且我非常享受跟宝宝相处的分分秒秒。那时我觉得自己在做妈妈这件事上非常有天赋。

然而随着孩子逐渐长大,15个月的她活动能力增强、需求也变得复杂,上一秒的时候还拉不住要到处跑,下一秒就突然折回我的怀抱,紧紧抓着我,让我长时间抱着,无论如何也不下地。有时我会这种情况感到筋疲力尽、心烦意乱,宝宝则会变得更焦虑。也许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应该选择更好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对孩子的需求进行共情;或者将孩子交给外婆或爸爸,让自己从烦躁中走出来,以更轻松的心态面对孩子。

核心就是当孩子需要亲密共生时,以积极稳定的情绪及时响应;当孩子有了独立和分离的愿望时,妈妈要勇敢地放手,并在他身后随时保持在场。这考验的不仅是妈妈的育儿能力,还有情绪管理能力、共情能力,以及随着孩子的发展阶段不同,不断调整自身的互动方式的能力。看上去似乎很难,但是我相信,如果妈妈本身人格独立,并且能对孩子进行准确共情,她一定会很享受这个动态发展的“共生-分离”状态的。

4.    自体和客体恒定阶段,24~36个月

这一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形成对母亲的稳定的内在表象,这一任务成功完成后,儿童可以将母亲内化,当母亲不在眼前时,仍然可以保持一种稳定的内在母亲的视觉。这种内在母亲存在的发展,即自体和客体恒定的获得,使儿童可以独立于主要抚养者之外活动,并且可以体验到人际间的分离。

当达到这一点,儿童便能基于自己的能力进行独立的活动,同时建立健康的客体关系。如果这一点没有完成,儿童将继续依赖母亲的身体存在来获取安全感,永远无法发展出自主的自体感,将出现客体不恒定方面的问题,如无法真正建立起独处的能力。

根据埃里克森发展阶段理论,在0-2岁期间,信任对不信任的冲突。母亲对婴儿需求正确、及时的响应和满足,将帮助婴儿建立起对世界的基本信任感,即这个世界是安全的、我是值得的。

当儿童进入青春期,开始面临同一性对角色混乱的冲突。这个阶段,开始认识自己,联系总结过去、现在和未来,建构起对自己完整的认识,产生同一性,包括对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将要去哪里、我如何去那里等重要问题,有了完整、清晰且较稳定的认识,达到了温尼科特所认为的“我是”阶段的成熟期。同一性的建立,让人对人生发展的方向更坚定、更有把控感,可以容忍过程中面临的独孤感和不确定性。

进入成年早期,开始面对亲密对孤独的冲突。自我同一性的成功发展,让人在进入成年期后,可以勇敢地将自己交出去,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对于没有成功建立起同一性的人,既不能很好地独处,也会因为担心自己的边界被侵犯,而无法真正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

如同《人间失格》里所说的,“胆小鬼甚至会惧怕幸福,碰到棉花也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伤害。”大概就是因为没有稳定的内核,所以也不敢触碰伸手可得的幸福。

基于此,我们可以总结拥有独处能力的人的一些特点:

1. 在学会独处以前,我们需要充分体验共生和依赖的美好感觉,将一个好的客体(常常是妈妈)内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建立起了对世界和他人的基本信任感。即使独自一人时,也会感觉有他人在场,内心是稳定、宁静、充实的,享受这种独处的空间,不会惶恐不安,急于寻求外在的陪伴。我们生而孤独,只有能很好地享受这种孤独,才能建立起强大的内心。

2. 因为内在有牢固的安全基地,并且在幼年时期建立起了安全的内部工作模式,对世界拥有基本的安全感,会认为外面的世界是安全的、有趣的,对陌生的领域和更宽广的世界有更多积极的态度,可以去大胆探索。

3. 自我同一性的良好发展,让人对自己和自己的目标有了清晰的认识,对他人也会有更深的洞察,不汲汲于他人的认同和评价而依附或从众,敢于拒绝无效社交,将时间和精力用在自我完善和目标的实现上,这种独处让他感到满足、踏实,在心智和能力的逐步发展过程中,他们会感到越来越有力量。

4. 在亲密关系中更有弹性,既能安全地依赖对方、把自己交出去,不会担心自己被吞没,也能在亲密无间的关系中保持相对的独立性,有各自独立的空间、秘密、爱好和圈子,不会因为对方的不在场而焦虑、怀疑。这种弹性的方式可以让双方的人格以及关系都得到滋养,使关系朝着更健康的方向发展、也使双方的认知、性格、情绪等不断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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