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105: 汉纪(十二)
这年冬十月,汉武帝到雍城祭祀五畤,随后越过陇山,向西登临崆峒山。陇西太守因为汉武帝来的突然,汉武帝的随从官员没能吃上饭,在惶恐中自杀。汉武帝随后北出萧关,随从几万骑,在新秦中地区射猎,汉武帝部署完边境防御后返回长安。通过这次,汉武帝发现,新秦中方圆千里竟然没有设置一处岗亭,于是下诏诛杀北地郡太守以下官员。
汉武帝又巡视甘泉宫,建立泰一神祠坛,祭祀用具比起雍城一畤有所增加。五帝的祭坛环绕在泰一神坛下四方,祭祀群神的随从和北斗星。十一月辛巳朔日早晨冬至来到时,天刚刚蒙蒙亮,汉武帝开始郊祭泰一神,早晨祭祀日神,晚上祭祀月神,都是拱手肃拜。在祭祀时,烈火布满祭坛,坛旁放置烹饪炊具。有关官员说:“祭坛上空有光。”又说道:“白天后,看到黄气升上天空。”太史令司马谈和祠官宽舒等人请求汉武帝每三年祭祀一次,汉武帝下诏同意。
南越王赵兴和王太后整顿行装和重礼,准备到长安朝贡。丞相吕嘉年龄很大了,他先后辅佐过三位南越王,他的宗族中担任高官和长吏的有七十多人,男子都娶了南越王的女儿,女子则嫁给南越王的儿子、兄弟和宗室,并且和苍梧秦王有联系。吕嘉在国中份量很重,多数南越人都相信他,他手下的耳目也很众多,在百群中的威信超过了南越王。对于赵兴的做法,吕嘉一直反对,他多次写信劝阻,但赵兴不听,吕嘉生出了叛逆之心,多次称身体有病,不见汉朝使者。
汉朝使者也注意到了吕嘉的动向,只是形势还没有到出手诛杀他的时候。赵兴和王太后也担心吕嘉等人先行发动事变,就打算借助汉朝使者的威势,借机杀掉吕嘉等人。于是摆设酒宴请来汉朝使者,大臣们都陪侍着饮酒。吕嘉的弟弟担任将军,率军在宫廷外护卫。
酒宴开始后,王太后对吕嘉说:“南越国归附汉朝,这对国家有利,但君相却认为这样做不好。这是为什么呢?”想借此来激怒汉朝使者,汉朝使者却是犹豫不决,最终没有敢下令杀掉吕嘉。
吕嘉看到身边都不是自己的耳目,立即起身而出。王太后大怒,想要命令护卫用矛杀掉吕嘉,赵兴制止了王太后。吕嘉这才得以逃出,吩咐他的子弟们率军回到住处,假称身体有病,不肯去见赵兴和汉朝使者,并且在暗中和大臣们谋划作乱。赵兴本来就没有杀掉吕嘉的想法,吕嘉知道了这个情况,几个月也没有动手。
汉武帝听说吕嘉不听赵兴的命令,赵兴和王太后势力弱孤不能制服他们,使者又因为怯懦不能果断决策。既然赵兴和王太后都已经归附汉朝,只有吕嘉作乱,不值得兴兵讨伐,想要派庄参率领两千人前往出使。庄参拒绝说:“如果是友好出使,几个人就足够了。如果用武力征服,这两千人没有什么作为。”他推辞不去,汉武帝当场罢掉庄参的官职。
郏县壮士、原济北王的相国韩千秋自告奋勇说:“就凭区区南越,而且还有南越王和王太后作为呼应,只有相国吕嘉为害,我希望率领二百勇士前往,肯定能斩杀吕嘉返回报告。”
汉武帝派韩千秋和王太后的弟弟樛乐率领两千人前往,一路进入南越境内。
吕嘉等人马上起兵造反。他传令国中说:“越王年少,太后是中国人,和汉朝使者淫乱,一心想要归附汉朝,然后好劫持先王的宝器送给汉朝天子献媚。他们计划带走很多从人,以便来到长安后,把这些人全都掳卖为僮仆。他们只考虑自己的一时利益,不顾及赵氏几百年的社稷,根本不想为后世着想。”
吕嘉和他的弟弟率军杀掉了南越王赵兴、王太后和汉朝使者,派人通告苍梧秦王及其他各郡县,拥立明王的长男与南越王妻子所生的儿子术阳侯赵建德为王。
韩千秋率领军兵攻入,开始攻占了几个小城。后来南越直接打开通道,送给汉军粮食,让汉军长驱直入。汉军来到距离番禺四十里时,南越军兵进攻韩千秋等人,把他们全部杀掉。随后派人用匣子装好汉朝使者的符节送回,写上很多骗人的好话放置在边塞上,派兵拒守边境要害之地。
公元前113年春三月壬午日,汉武帝听说南越造反后说道:“韩千秋虽然没有立功,但他的锋芒足以勇冠三军。加封韩千秋的儿子韩延年为成安侯。樛乐是王太后的弟弟,他姐姐首先归附汉朝,封樛乐的儿子樛广德为龙亢侯。”
夏四月,汉武帝宣布大赦天下。这月丁丑晦日,发生日食。
秋天,汉武帝任命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兵出桂阳,直击湟水;任命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兵出豫章,直击浈水;任命原来归降的南越侯严为戈船将军,兵出零陵,直击漓水;任命归降的将军甲为下濑将军,直击苍梧。各路军卒都由囚犯组成,调集江、淮以南地区水军十万人。南越降将名叫遗的驰义侯也率领巴、蜀地区的囚犯,又征调夜郎国军队,沿柯江南下,与各路部队在番禺会师。
齐国国相卜式上书,愿意父子一起跟随齐国的水军赴南越战死。汉武帝下达诏书褒扬赞美,赐其爵位关内侯,赏赐黄金四十斤、田十顷,并布告天下,但天下没有人响应。
这时的列侯数以百计,都未主动要求从军作战。在九月份奉献酎金,祭祀祖庙,列侯被诏令奉献黄金助祭。少府在检查酎金后,凡是重量不足或成色不好的,被汉武帝诏令一律以“不敬”罪奏报弹劾,结果被革掉爵位的有一百零六人。这月辛巳日,丞相赵周被指控明知列侯所献黄金重量不足却纵容包庇,被逮捕下狱,赵周选择自杀。
丙申日,汉武帝封御史大夫石庆为丞相,加封牧丘侯。这时国家多事,桑弘羊等人致力于谋取财利,王温舒等人严刑峻法,倪宽等人推广文学,他们都身为九卿,相继掌握大权。国家大事不取决于丞相,丞相石庆只是敦厚谨慎罢了。
五利将军栾大整理行装,向东到海上去访求师傅。栾大终究没有胆量到海上去,他到了泰山祭祀。汉武帝派人暗中跟随查证,证实他谁也没有见到。栾大胡说见到了自己的老师,他的方术已经用尽,大多不灵验,汉武帝便以诈骗欺罔君主的罪名把栾大判处腰斩。推荐栾大的乐成侯丁义也被斩杀弃市。
西羌十多万部众起来造反,和匈奴人互通使节,进攻故安,包围枹罕。匈奴人入侵五原,杀掉五原太守。
这年冬天,汉武帝征调军卒十万人,派遣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征讨西羌,将其平定。
楼船将军杨仆率领精锐军卒攻入越地,先攻陷寻峡,占领石门,挫败南越军前锋,率领几万人等待伏波将军路博德会合,杨仆的部队在前,一直进军到达番禺。赵建德和吕嘉在城中坚守不出,杨仆在城的东南方向驻扎,路博德则在城的西北面驻扎。
这天晚上,杨仆率军进攻南越人,放火烧城。路博德筑起营寨,派出使者招降南越军兵,赏赐他们官印,然后再派这些人前去招降。杨仆奋力火烧敌军,驱赶了很多南越军兵逃到路博德的军营中。
黎明时分,城中人都投降了路博德。吕嘉和赵建德趁着夜色,率领几百名部属逃亡到了海上。路博德派人在后面追赶。校尉司马苏弘擒获赵建德,南越的一名郎官都稽擒获吕嘉。
戈船将军、下濑将军以及驰义侯所征发的夜郎军兵还没有开到,南越已经平定了。汉朝把这些地区设置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九郡。伏波将军路博德增加食邑,楼船将军杨仆因为率军攻坚被封为将梁侯,苏弘被封为海常侯,都稽被封为临蔡侯,其他南越降将苍梧王赵光等四人都封为列侯。
公孙卿在河南等候神仙来临,说是在缑(音gōu,勾)氏城上看到仙人的足迹。公元前112年春天,汉武帝亲自到缑氏城察看这些足迹。他问公孙卿:“你应当不会再学那李少翁和栾大蒙我吧?”
公孙卿回答说:“仙人没有什么求于陛下,而陛下有求于仙人。求仙之道,如果没有充分的耐心和毅力,神仙是不会来的。说起求神这种事情,好像听起来很迂腐荒诞,但只要坚持不懈,就能招来神仙。”
汉武帝相信了他的话。于是各郡国都修筑道路,修缮宫殿观台和名山神祠,以期待汉武帝来到。
为感谢神仙保佑征服南越,祭祀泰一神和后土神,开始使用用音乐伴奏的舞蹈。
汉武帝派驰义侯以犍为郡的名义,调动西南夷派兵进击。且兰君害怕他的军队远行后,旁边的国家会趁机掳掠走自己的老弱,就率领手下的部众起兵造反,杀掉汉朝使者和犍为郡的太守。汉武帝征调巴蜀郡的罪人和准备进攻南越的八名校尉剿灭。这时南越已经攻破,汉朝的八校尉率军返回,在行军途中灭掉了头兰,然后把平定的西南夷设置为牂柯郡。头兰是经常隔断汉朝与滇国交通的国家。夜郎侯开始时倚仗南越,南越被灭后,正赶上返回的汉军诛灭造反者,夜郎侯赶紧宣布入朝,汉武帝封他为夜郎王。
冉駹受到震惊,请求成为汉朝的臣下并设置官吏。汉武帝把邛都设置为越巂郡,筰都设置为沈犁郡,冉駹设置为汶山郡,广汉以西的白马设置为武都郡。
当初,东越王余善上书,请求率领自己的部卒八千人跟随楼船将军杨仆进攻吕嘉等人。他的军兵来到揭扬后,因为海风太大没有前行,就趁机停下来观望双方争战情况,并且在暗中派人联络南越。
汉军攻破番禺后,余善的部队并没有到达。这时杨仆派出使者到长安上书,希望借机出兵进攻东越。汉武帝认为汉军征战疲惫,下诏令退兵,命令各位校官屯驻豫章梅岭待命。
余善听说杨仆上书建议诛杀他,汉军兵临其境,随时都会进攻,于是起兵造反,派兵到汉军必经之路上抵御。他把自己的一名叫邹力的将军命令为“吞汉将军”,进入白沙、武林、梅岭,杀掉汉军三名校尉。这时,汉武帝派大农令张成、原山州侯刘齿屯兵,他们一直不敢出击,只是选择有利地势驻扎,后来都犯了怯懦畏敌罪被杀。余善自称为武帝。
汉武帝想再次任命杨仆担任将军,但听说他自恃以前的功劳,就下诏书责备他说:“将军的功劳,只有首先攻破石门、寻隁等险要之地这一件事情,并没有斩将拔旗的实功,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先前攻破番禺,收捕投降者作为俘虏,掘出死人当作俘获,这是你的第一个过失;南越王赵建德、贼相吕嘉叛逆之罪天地难容,将军你拥有精兵却没有穷追到底,使得东越从容发兵救援,这是你的第二个过失;你军中士卒连年遭受日晒雨淋,举办朝会不摆酒痛饮,将军你不念他们的辛劳,却巧言标榜自我,返乡时怀揣金印银印,一共三组,在乡间炫耀,这是你的第三个过失;你因贪恋妻妾迟归,却以道路险恶难行加以开脱,有失祖宗礼法,这是你的第四个过失;你让部队配备蜀地所产的刀,问你价格多少,你只回答说均价数百钱,武器仓库每天都有兵器出入却假装不知,这属于欺骗君主,这是你的第五个过失。收到诏令不来兰池宫面君,过后又不来解释。如果将军你的属吏问而不答、有令不听,你又该如何把他们治罪呢?试想大家都像你这样,天地之间还有什么信义可言!现在东越叛军已经深入,将军你能带兵抗敌以功补过吗?”
杨仆听完后十分惶恐,马上表态说:“我愿意不惜战死赎罪立功!”
汉武帝派横海将军韩说兵出句章,沿海路从东方前往;楼船将军杨仆兵出武林,中尉王温舒兵出梅岭,任命越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兵出若邪、白沙,几路大军一起进击东越。
黄其军
作于2024年12月29日(古历甲辰年十一月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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