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老粗布
汪云海
老粗布也叫老土布,是一种纯天然、无污染的手工织布。虽然做工上有些粗糙,但它绝对是用土生土长的棉花线织成的,是百分之百的纯棉织物。与机器织出的“洋布”相比,老粗布手感厚实、经久耐用,既冬暖夏凉,又亲和皮肤。因为其良好的吸收性、透气性,穿在身上不仅十分舒适,而且具有保健功能。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这些农家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全是粗布做的,但一般都是老大穿小了老二接着穿,等轮到最小的孩子穿的时候,早已是大补丁摞小补丁,面目全非了。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家里过得相对好一点儿的孩子才能穿上新做的粗布衣服。那时候老粗布在农村家庭就跟红芋饭,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是一样一样的,家家都是自己动手,自给自足。棉花是自留地里种的,线是自己家里纺的,老粗布当然也是自己家织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母亲织布当帮手。母亲的辛劳,我从小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次母亲下湖回来,我都会非常懂事的从高粱杆上剪下秫秸裤子,先把它截成一段一段的,再用秫秸莛子把棉花搓成一缕一缕的,最后把秫秸裤子套在线锭子上。母亲就把我搓好的棉花缕捻出线头来,固定在钉子上。母亲左手摇纺车,右手握住棉花缕,从下向上扯住,棉花缕便一点一点地被纺车拧出线了,最后形成了一个个线穗子。秫秸裤子就是线穗子的核心,什么时候线纺满了就连同秫秸裤子一起从线锭子上拿下来。母亲是个心灵手巧的人,纺线织布样样都精通。母亲总是把纺好的线先攒着,等攒够织布的数量了,就开始织布了。 母亲把线穗子固定在织布机上,左手用力扳动织布机,右手拉梭环,双脚交替用力蹬织布机踏板,织布机便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唧唧复唧唧……”,母亲手里的织布梭就像欢快的鱼儿,从左到右跃来跃去。母亲的织布技术十分精湛、娴熟,既快又不断线,而且手劲均匀,织布梭在她手里游刃有余。母亲白天干了一天的农活,晚上还要加班纺线织布,挣钱养活一家老少十口人。
母亲织布时,我就站在一旁捧着煤油灯为母亲照明,煤油灯忽明忽暗闪着微弱的灯光,照着母亲那张因营养缺乏而略显消瘦、憔悴的脸上。她几乎每天都是夜以继日、不辞辛苦地重复着纺线、织布的活儿。
有一次,我手捧着煤油灯不知怎么就犯困了,煤油灯掉在了织布机上,把母亲刚织出的布给烧着了,母亲急忙去舀水灭火,我吓得愣在一旁不知所措,哇哇直哭。母亲随手用带着烟灰味的线穗子打了我一下,正好被喂牛回来的父亲看到了,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地把母亲骂了一顿,母亲明明受了委屈却什么也没有说。我知道母亲只是吓唬吓唬我的,没有真的想打我,直到现在我想起这事儿还心存内疚呢!
母亲把织好的粗布洗浆完毕,然后拿到染坊去上色。等快到春节的时候,再亲手剪裁缝制,给我们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每人做一件合身的棉袄棉裤。弟弟妹妹还眼巴眼望地等着我们穿小了好拾二拉呢!我们姊妹几个穿着母亲做的新粗布衣服,别提有多高兴了!看到我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母亲也欣慰的笑了。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我的童年眨眼之间就过去了。时光转到了七十年代末,那天父亲以前在肉厂上班的同事王大爷来看父亲,顺便带来了一块花“的确良”布料,并且挑明说是给我做衣服的,那可是我第一次见到的这么好的布料!我简直欣喜若狂,高兴的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并没有给我做衣服,而是把它叠的整整齐齐锁在了箱子里。直到几年以后,化纤布、涤卡、比基尼等等布料都相继出现了,我也上了初三,母亲才从箱子里翻出这块封存已久的布料,给我做了件梦寐以求的新褂子。第一次穿上“的确良”,真是既激动又紧张,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突突”直跳。弟弟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说:“姐,你真好看”!妹妹却撅着小嘴儿说:“臭美,一点也不好看”。我知道妹妹这是心里嫉妒才说的反话。
随着纺织工业的飞速发展,昔日的纺车、织布机都已成为尘封的历史,我们家也早已不再织那些令人难忘的老粗布了,不知穿了几代人的老粗布从此在我家销声匿迹了。但时隔不久,我忽然又惊奇地发现城里那些追风赶时髦的少男少女们,不知什么时候又穿着老粗布做的时尚服装出现在大街小巷了。人们似乎已经不再追捧化纤制品,反而兴起追求“天然健康”的消费潮流,老粗布得以卷土重来,在不知不觉间又复苏了。
现在的老粗布不仅质地柔软,而且透气性更好,对皮肤无刺激无伤害,加上款式新颖,无论男女老少穿在身上,既端庄大气又接近生活,回归自然,更有一种超然脱俗接地气的感觉。老粗布又越来越受到当今年轻一代的青睐了。
作者简介:汪德兰,笔名:汪云海,宿州市埇桥区人。安徽省民俗学会会员,宿州市民俗研究中心研究员。 2017年8月以来,已在《拂晓报》《宿州广播电视报》《埇桥时报》《作家前线》等报刊媒体发表文章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