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那天,她一个人跑到大排档里点了一堆食物。
二十个扇贝,一半蒜蓉一半烧烤;十串鱿鱼,十串墨鱼;一盘大龙虾一盘小龙虾;两只螃蟹一盘花蛤,外加一打啤酒。老板看完菜单脸都变了,问了句“姑娘你吃的完么”,她对老板微微一笑,笑的老板打了个哆嗦,“我可以打包的。”说完继续笑,笑的老板赶紧走开。
有些摇晃的木桌被填的满满当当,她看了一眼这些素日里最爱吃的海鲜,弯腰拿起了一瓶啤酒。吃到老板打烊,啤酒喝的差不多,菜却没怎么动。
她当然没打包,喝了那么多依然能左摇右晃的找到回寝室的路就已经很出乎老板意料了。
她当然不是土豪,这么任性的挥霍只是因为心里憋屈。你知道的,女人难过的时候就喜欢买包买口红等各种东西,而她喜欢买海鲜,但归根究底都是败家。
她酷爱吃海鲜。她最喜欢夏天,因为夏天海鲜最好吃。
家乡在沿海城市,五月咸湿的海风一吹上岸,她就开始了大排档之旅。高中的时候,每天晚自习之前的一个小时的晚饭时间,她拉着闺蜜骑着电动车直冲十里开外的海鲜店,吃到嘴里抹油距上课还有十分钟才急匆匆往回赶。
那时候闺蜜骑着电动车停在红灯路口,对她说:“你以后找男朋友干脆找个开大排档的,这样你每天都有吃的。”
开大排档的男友没找到,对海鲜过敏的男友倒是找到一个。
每次约会到吃饭的时点,她站在路边的大排档门口,可怜兮兮的望着男友。对方走上前来,牵过她的手,温柔的说:“我带你去吃西餐好不好。”
西餐真难吃。牛排还带着血腥气息就端上桌,蔬菜沙拉裹得全是甜味,哪有鱿鱼串撒上辣椒烤的滋滋来的痛快。
可是男友海鲜过敏,她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陪着她吃一顿然后进医院吧。
她是真憋屈。
和男友在一起的时候是夏天,正是海鲜最肥美的季节。每天约会的她,吃遍了学校周围的馆子,吃了全国的菜系,就特么的没吃到一顿海鲜。好不容易熬到暑假,两人来了一趟西藏之旅,别说海鲜了,河鲜她都没见着。
就这么过了夏季,大排档都下了海货,做起了烤肉串。她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跟着男友吃大盘鸡,吃菲力牛排,吃麻辣烫,吃到后来嘴角都长痘了,她就盼着来一顿海鲜降降火——什么你说海鲜不能降火,你管我!
她不是吃货,她也不具备吃货的探索和品鉴能力。但说到海鲜,她倒是真的能讲出些门道,扇贝怎么烤才不会流失本味,花蛤到底该怎么炒,用什么做汤最为鲜美。朋友圈里只要有人吃海鲜,就一定会让她推荐店面。可是谈了恋爱的她,面对着侃侃而谈美食的男友,却十分想告诉他:“你连海鲜都没吃过,怎么能这样高谈阔论食物呢?”
八个月没吃海鲜的她憋坏了。
生日快到了,她什么礼物也不要,只央求着男友陪她去吃一顿海鲜。她原本想着这是她的生日,男友再怎么为难也不会拒绝吧。
可是当他们走到大排档门口时,男友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我带你去吃日本菜吧,别吃这个好不好?”
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扔进了一口枯井,狠狠沉到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在心里酝酿了一场海啸,但脸上却是和风旭日。她轻轻的抽出手,摇摇头说:“不好,我只想吃海鲜。我将就了你那么多次,你可以将就我一次么?”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过敏……”
“所以我才让你将就我一次。”
而后他们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吵到后来,她已经不明白究竟是对他不肯让步而不满还是对他不能吃海鲜而不满。
她心累心伤,
男友负气离去,而她走进店里,点了一堆吃不完的东西。
宿醉醒来已是翌日中午。
她盯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打开手机,没有一条信息。她对着天花板发呆发了十分钟,然后拿起手机删除联系人方式,没有半分犹豫。
大脑在一片晕眩混沌中闪现片段模糊的记忆,黑幕降临的学校,她沿着一棵棵行道树找着回宿舍的路。
经过11号宿舍楼时候,她看到一对情侣躲在树影里卿卿我我,女生对他说:“明天去吃火锅好吗?”男生搂着她的肩,笑道:“那我得点两盘肥牛了。”女生咯吱笑起来的时候,她站在原地怔了十秒,然后蹲下去,嚎啕大哭。
哭声凄绝惨烈,那晚11号楼的好些男生做了噩梦。
对她而言,喜欢上一个不能吃海鲜的人,就像是割离最爱的那部分自己。她本以为爱可以凌驾一切之上,所以她遵从爱的本能去顺从去体谅。压抑着本性的她走过一段路,才发现所谓的爱只是她的空中楼阁,海市蜃影。
她可以割舍部分自己,但最爱的那部分不行。她可以为一个人戒掉喜欢的芝士蛋糕、榴莲酥等,但她不能戒掉海鲜。
成长教会她最重要的事是,即使和自己不舍的人告别,她也能承担下来,一个人扛过去。而恋爱教给她则简单很多,爱吃海鲜的人绝对不能和对海鲜过敏的人在一起。
后来的她,和不同的人去不同的地点吃海鲜,在对方惊讶于她对海鲜的痴迷程度时,她会用纸巾擦擦嘴角的汁水,云淡风轻笑道:“想当年,我可是和一个对海鲜过敏的人谈过恋爱呢……”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