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秋天,因晚稻田需大量的水,老天又少下雨,一些鱼塘的水被放得能见到底层出水口。但还是不够,只能用抽水机将最后保鱼的水也抽掉,从而补充稻田里因猛烈的阳光照射而蒸发掉的水份。这时鱼儿就遭殃了,听到抽水泵急速转动的响声,并有水泵的震动在水中的传播,塘里的水越来越浅,越来越少,鱼儿活动的地盘也越来越窄,越来越挤,常是相互的碰头,整个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鲢鱼和大头鱼只想飞走,永不停止地高高地蹿到空中,鲤鱼和草鱼在水中来回冲击,兴起粗而急的浪尖,小鱼和虾们就依恋在塘边,在它们平时玩的泥沙地,跳来跳去,不愿意随水往更深处撤退,也许它们知道在最边上更能避免受到大鱼们的发疯似的攻击。
“干塘干圳,是人有份”,是我们当地的顺口溜。每到干鱼塘,真像过节一样热闹,村子里有过半数的男、女、老、幼都带着木桶、脸盆、虾拉嘞、笧箕,细篾萝框、草篮、厨房用来淘米的梢箕等等,一家人有几人也就带几套工具去,先坐在塘边,悠闲地欣赏鱼儿着急又慌乱地跳跃,在水里乱冲乱撞的“表演”,一会又看生产队的代表抓大鱼,鲢鱼陷在泥巴中,等大人深一脚浅一脚到近前伸手去抓时,它随即跳起来用尾巴猛拍烂泥,将黑黄的泥水溅到抓它的人的白色衣服上、脸上、眼睛里,然后又溜进水里,引来围观人的一阵欢笑。待抓大条的鲤鱼时,大鱼又将捞网也冲烂后,又逃了出去,抓鱼人只能歪着脖子叹气。更有甚者,大鱼乘人还没站稳的时候,将人撞倒在泥水里,它们来回跑动很快,抓鱼人满塘追着跑,极像是在操场上抓一群奔跑的小猪一样的不容易,各处泥水四溅,像是人鱼大战。人是自己村的特熟悉的亲人,鱼是自己队的塘养的,每人都是主人,人人对眼前事物都有一份深厚的感情,所以看得更加有味。
等到大鱼抓得差不多了,早已挽起了衣袖、裤脚的四周几十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跳入还有几十公分深的深浅不一的泥水里,挥动手上的各种“法宝”,从泥水里捞起如鲫鱼、塘虱、麦穗鱼、虾虎鱼、蓝刀鱼、虾、小鲤鱼等。刚开始它们还躲藏在水下,经过多人的搅动和“恐吓”,都将头伸到泥面上来呼吸。包刮泥鳅、黄鳝鱼也一样不例外。谁眼明手快,即被谁捞到。不到半个钟,几百斤的小鱼已被一抢而光了,每个人都成了泥人,看脸上每人的扮相都不一样,相互逗笑一番后。也相互询问抓了多少鱼?一些什么鱼?能力强的当然抓多些,甚至还有抓到大鱼的也会炫耀一番。我自认比不上哥哥姐姐们,从而能认清自己的不足之处。有的阿婆爷爷们也来分享一份热闹,选择在塘边捡些石螺和贝壳之类的,还有些人用铁叉在塘边的沙地里乱插,听说有时能找到躲在泥沙里的水鱼。一会儿后,生产队按每家一份,将大鱼分掉。开饭时,全村人家家吃鱼。饱吃一顿后,红光满面,相互见面时谈放些什么佐料,怎样煮熟才更好吃,增进交流。
为留以后还能有得吃,鲢鱼之类用来做鱼干,做法是用多些盐淹上一天一晚,而后用柴火烟熏,之后在太阳下晒干,小鱼做成火焙鱼,做法是先用清水洗干净之后,在铁锅下面烧火,薄薄一层小鱼摆在锅面,待一会成黄色了,需停火,等到冷却后才反过来,继续烧火,两边都变黄了、熟了,再用篾篮装好,也是用烟熏,熏到八成干了,才拿到太阳底下继续晒干,这样做出的火焙鱼煮吃时,既香又甜,小鱼的头和骨头全部都能吃掉。如果只用太阳晒干,肯定不够香,并有很浓的腥味。用火焙鱼送礼,也和送自家产的土鸡蛋、自家做的茶叶一样,都是珍贵的礼品。
干塘后第二天,太阳底下,房前屋后低矮的茅草屋顶上,长着不同叶子和花朵的各处瓜棚上、空地上临时搭架的三叉架上、高高的吃饭木桌上、并排放的四脚高凳子上,都摆放着装满了金黄色各种小鱼混合的火焙鱼长方形面框、窝形底的梢箕、圆形“浅浪”面积大的篮盘(也叫簸箕)和破烂得没有了提手的灰笧箕。密密的小鱼鳞反射光与紫外线光混在一起有些刺眼,已经熟透并有了油盐味的小鱼在阳光照射下更加的香醇,微风吹拂,散发到整个村子的每个角落。
平时很本份的几只家猫眼神有些异常,老盯着心慈的阿姨婶婶们,发出柔和又带点哀求的叫声,意思是想得到些施舍解馋。没有得到完全满足后,它们乘人不备时各显神通,一会功夫一捧小鱼下肚了。被主人发现后,挨一顿大男人的打也是值得的。它们平时摔惯了,骨头软,能扛得住,哀怨地叫几声,也就相安无事了。
外人乍到我们村子,以为进了一个鱼村,因不是大江大海的岸边,也不多见渔网,船也见不到,所以这一幻觉很快消失了。出于安全考虑,小鱼都晒在明眼处,因各家的器具各有特色,以此分辨,各个家庭抓到小鱼多少一目了然,抓得少的家庭的婶婶总是啧啧羡慕称赞抓鱼多的家庭,嘴里老念着:还是人多力量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