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便宜的威士忌

迷醉的时候最清醒。

不得不说，我一直是个挺文艺的人，做决定不太带脑子的那种，上大学那会儿听说一个认识的姑娘在苏州旅游，买了火车票就去了，既没有旧情，也不图人身子，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像我妈买菜回来，碰到一个阿姨要去野外烧烤，她提着菜顺便就去了，顺便把菜也烤了。我喝了酒喜欢听民谣的陈词滥调，去关注名字很简朴的歌手，酒醒了又要在知乎或者朋友圈抨击一番，民谣就是那种又穷又丑又好色的人创作的东西。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乡下人，喜欢喝威士忌，说起来会被冠以装叉的头衔。我们这届90后也被骂习惯了，穷小子长到30岁就变成了穷小资，资产几乎为零，生活品质要向中产看齐。但我喝威士忌是有很朴实的原因的。首先我不喜欢喝啤酒，那种东西是吃烧烤的时候解渴用的，味道淡，还催尿。我又喝不了中国的白干，度数太高，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盖掉了粮食的味道，直观感受就是辣喉咙，第一口犯呕，第一印象都不好，后面就很难令人改观。洋酒普遍度数不高，30°到40°之间，一喝进去感觉淡淡的，香味和酒味后面再回过来。金酒、兰姆酒用来调酒比较多，干喝我也会犯呕。威士忌不一样，可以干喝，如果没什么情调，倒出来就喝，酒量不好，一口就晕乎，后面再慢慢酌，心情大好。有情调可以切一片柠檬扔进去，或者加冰块、可乐、雪碧。另外一个原因，普通的威士忌便宜，我喝那种58块钱1升的，还特么英国进口，可能是顺着大海自己飘过来的。咱的江小白15块钱100ml，那么1升得150，所以威士忌真的便宜。

酒精在毒品里面其实段位挺高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毒品成瘾性还不如酒。喜欢喝酒，喜欢的是被麻醉的感觉。人很多痛苦都是自己找的。我家的傻猫在房间里看到有鸟飞过，就兴奋得不行，看到鸟没影了，它就从客厅追到厨房，这鸟又不是绕着我家飞的，怎么可能守得到？有时候真的能被它看到厨房窗外飞过的鸟，于是更兴奋了，难道它就没发现，客厅飞走的那只是黑的，厨房那只是白的吗？我经常看着它沉思，是不是动物每天都非常快乐，只有人才会烦恼，自恋，尴尬，焦虑，恐惧，欲望，野心，攀比。每天一睁眼就有千头万绪找上来，让人不得安宁。修行的人修的是清净心，喝酒的人喝的其实也是清净心，喝了酒，杂念都被麻痹了，只要不是醉死过去，晕晕乎乎的状态，特别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应该做什么。我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机制是什么，可是这种迷糊又清醒的状态最终呈现出来，是快乐。喝酒后我可以沉浸在自己想做的事情里面，哪怕这个事情毫无意义。

带过我的两个设计总监都是酒鬼，前一个收敛一点，在家里天天喝，醉了睡沙发，不知道他老婆什么感想，有一次喝多了我给架回去，他老婆只是跟我道谢，没有责备他，看来是已经接受人设了；后一个嚣张一点，在办公室就喝，喝了酒召集我们开会，前言不搭后语，还要给我们表演汇报方案，完了还说我们是最强的团队，他不知道只有他喝了酒，我们可没喝。总之可以看出来，我们建筑设计这个行业的普遍焦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下酒秘方，过去都是花生米，现在花样多了，比如有椒盐小土豆、新疆羊肉串、泡椒风爪、蒜香小龙虾、猪肉脯、鸡米花……我的比较特别，是酱鸭肝。酱鸭肝这东西不上台面，老外看中国人吃动物内脏都是眉头一皱:“啧啧啧，野蛮人。”但是见法国人红酒配鹅肝，“嗯，old money。”酱鸭肝这东西，平时吃有点腥，可是佐着威士忌吃，能吃出不得了的香甜味道。那是一种层次丰富的血腥感，会让人感觉自己肮脏又暴力，但是顶天立地，还有点该死的甜美。我都不知道酱鸭肝的市场价，因为这边菜场买酱鸭腿，就送一盒酱鸭肝。

一个人在家，喝了酒，就开始”虐猫“，抱着橘猫转圈，把自己转晕，妄图把猫也转晕，猫以为我跟它玩，扔沙发上还会自己再凑上来。我哪怕喝了酒也不敢对它下手没有轻重，因为猫下手肯定更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喝酒带来的快乐，会在宿醉之后全部以痛苦的形式还回去。头疼欲裂、身体忽冷忽热、吐得翻江倒海，万一拉肚子了就更难受，会觉得自己整个人就是一根落水管，据肝肠科医生说，出水口还有点锈蚀脱落，不能在马桶上久坐。文献上说，酒后的头疼是大脑缺水导致的，身体为了排除酒精就会促进排尿，水分都被带走了，所以酒后头疼不能喝浓茶或者牛奶，而是喝纯净水，补充水分。求生欲和丰富的科学知识，让我不停地喝水，可是肚子又让我不停地排水，这就回导致出水口的脱落更加严重。所以最最重要的，就是适量喝酒，不能把自己喝成那个样子，快乐少一点，痛苦也少一点，仿佛悟出了什么。

从生理科学角度来讲，喝酒对身体是百害而无一利的，适量饮酒有益健康是虚假宣传，即使有益健康，也是在心理层面，但这个不好鉴定，两相抵消喝酒这个事儿就毫无意义。人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有害无益的，吃烧烤，吃火锅，吃麻辣烫，谈恋爱，结婚，生小孩……对个体来讲，越简单越自由，为了一口辣香就要顶着致癌物的风险，为了解决下半身问题就要被绑在单位里替资本家努力大半生，为了一个以后不知道要去哪里甚至可能视我为仇人的小屁孩，就要放弃旅游和游戏，把屎把尿，还要给他攒学费。跟喝酒一样，这些追求即使有益健康，也是在心理层面。TED上讲过一个持续70年的研究，发现家庭美满的人更长寿，我想长寿的原因是因为家庭美满使人快乐，推论一下就是快乐能使人长寿。这使得我不再一味抵触抽烟的人，只要他别把烟吐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