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终于接回了小囝。整整七天，没有一个电话。没来说送衣服，也没来要牛奶，没一点音讯。

在车上，小囝和我一门一门地汇报起期末考估分。当他说到数学时，我的意识好像还在英语上，又莫名其妙地“哦”了一声，实在太寡淡了，一听到他哭叫开了。

我再次没有适时给出惊喜的动作和语调，我怎么又漏拍了呢？这孩子啊，还是老样子，一到妈妈这里，就会各种撒泼闹小脾气。我也真是怪事，总会漏个拍，惹出一场闹腾。

汇报完成绩，开始汇报他的生活和学校里发生的事。教室和宿舍搬得怎样了，任课老师有离职他不舍的，几个孩子一起如何写了一封极具风格的告别信的，一众事情，他讲得滔滔不绝。

让我心疼的是，这一周小囝感冒了两场，第一场他借了同学的清开灵自己泡中药，天天喝热水，好了。第二场是在期末考，第一门考试的时候没带外套，坐在空调边吹坏了。所以这又是一场带病的大考。

这孩子，就是这样，感觉到冷却不愿意麻烦老师调整一下空调出风口。这种事他是绝不会开口的。就像昨天抬教室柜子划破手指，自己默默地冲了水，绝不想为这点小伤找医务室。前年被同学用衣架在小腿上划破了近二十厘米长的伤口，他说因为已经要熄灯了不想麻烦老师，我看就算是白天他也依然什么都不会说。

还是得怪我，明知他如此，却没给他在行李箱里备好药和碘酒。小囝啊，也就在我们面前碰一点磕一点就哇哇大叫，像是有多严重似的。整整七天，经历了这么多，小囝没有一个电话来求助，都是自己在照顾自己，自己在努力应对学习和考试，而我却躺在家里伤春悲秋，真是不象话啊！

在外婆家吃晚饭回来的路上，我们不经意间聊起他喜欢的二战。他向我描述的那几百艘航母，几万架飞机的场面，引得我说你这两天看到这些影像资料就拿过来让我瞧瞧。他说现在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场面了，这是机械战才会有的。我就说有现在的无人机就好了，能拍下壮观的全景。

我真心感叹战地记者的勇敢，能在炮火中录下珍贵的影像。小囝说他是不可能有亲眼见证的机会了，我让他在有生之年盼个宇宙飞船。然后，我们的话题就在宇宙中展开了。

我看新闻说天上以后只有中国空间站了，很多宇航员在学中文了。中文其实比英文先进，更不容易被破解吧。小囝说了很多，大概是签了协议允许各国宇航员进中国空间站研究，国际空间站要退役了。

我又问了空间站是干嘛用的，它是怎么待在太空的，中国什么时候放了一个空间站上去的？他一一的回答我，完全是在给妈妈科普。

我只能说点科幻小说，就谈起三体里的太空舰队被水滴所灭，完美的水滴又在四维里被透视个清楚，瞬间被毁。说到高维度的厉害和降维打击。我问他什么是四维，五维又是什么，我说我只能局限在三维，完全想像不出四维五维，那十维又是什么啊，根本没法想啊。小囝又和我说了“奇点”什么什么的，其实我根本理解不了，我又聊到《星际穿越》里的五维空间，这样还能想象一下。

他说宇宙一直在膨胀，那么宇宙外还有空间吗？宇宙是在往哪里膨胀呢？我说像不像佛学里的“空”，“空”本身就不是没有的意思，也可以说是个容器，本身什么也没有，却容纳了万事万物。

心经里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色就是指万事万物。是不是和宇宙一样，宇宙本身连光也没有，里面飘浮着各种星球、物质和生命，每天都有星球爆炸死去，每天都是星球诞生。你觉得是不是这样，这佛家的“空”是不是和宇宙这个空间一模一样？几千年前的乔达摩悉达多能悟到这些是不是特别厉害？

人类探索宇宙的奥秘分了两条路，一条是科学，一条是神学。科学还很有限，很多现象神学就能解释，牛顿后来不就研究神学去了吗？可能到了他的境界，他看到了我们无法看到的东西。小囝又为我做了点科普。

这么想象一下，宇宙这个空间没有底也没有顶，万事万物就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容器里发生消失。这时间，空间都成了维度，真让人无法想象。

小囝好像说的是在四维空间，你可以跑到最开始看到宇宙大爆炸，也能跑到最后看到宇宙毁灭。我感慨万千，这样的话都在忙活些什么啊，时间，空间其实也都没有意义。小囝说为了对抗“熵增”啊。

我：这我知道，我是说人在世上追求住大房子开好车这种事，没有一点意义啊！

小囝：那人活着嘛总是尽可能创造条件让自己舒服点啊。

我：这个是没错，只是不用那么执着这些。

小囝：是啊！

《星际穿越》真是我最喜欢的科幻电影了。上回我听一位天文学家说，这部电影还是挺有科学性的。你说这时间真是奇妙啊，哪有年纪一说，爸爸很年轻，女儿却已满头白发。小囝又跟我说了一通在宇宙中有关时间的科普，这会我已说不清楚了。

我：天文学家说《流浪地球》是中国制作的很优秀的科幻片，但实在不符合科学常识。

小囝好像是说：那是啊，如果要让地球流浪，至少地球要减重百分之二，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整个地壳没有了，在地幔上怎么生活？……

我尽可能地还原了这一场闲聊，我们从天文到宇宙，再讨论到佛学和人生，真是畅快淋漓啊。小囝讲的基于我理解和记忆偏差肯定有不少出入，但这些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聊得很开心。

好像在去外婆家的路上，说起基建，我提到拜登的方案。小囝说被否了一大堆，很难好好执行。于是我们聊了会中央集权和民主两种政治制度。

天文、地理、历史、政治、经济，我们都聊了。毛姆、丰子恺、阿来，我们也聊了。还聊了我们亲眼见过的那片胡杨林。

记录下来是一种见证。初中两年过去，小囝的小脑袋瓜里竟已装进那么多的知识，了解了那么多的东西。明明住在学校，周末才能看点纪录片。明明功课很忙，总会抱怨作业多到写不完。

曾经带小囝走过那么多地方，巍峨绵长的雪山，辽阔的草原，无际的大海，都在小囝心里留下了印迹。那些路不是白走的。

读书、行路，一路往前。我的小囝如今长得高高的，已像模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