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挨千刀的,家里这么忙都不回家来!你们倒是快点走啊,磨磨唧唧的,要死啊,没看到人家的田都插完秧了,我们家还得等到人家收稻谷了才打算把秧插下去啊?”
母亲挑着一担刚刚从秧苗田拔出来,准备移到大田的绿油油的秧苗,在刚下过大雨后泥泞的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嘴上还在不停的大声叨叨着。
读小学六年级的我和读三年级的弟弟,各挑着一小担秧苗,赤着脚使劲用脚趾头抓住烂泥巴,生怕一不小心连人带秧苗掉到水田里,所以任由母亲在后面叨着也不敢搭腔。
我知道,她让我们走前面也是担心我们会滑倒,所以在后面压阵的。
春夏交接时节雨水多,这个时候下雨也是救了我们庄稼人的命,下了雨就不用从水库抽水浇地了,可以省下一笔买柴油和雇佣抽水机的钱,还不用管抽水机师傅的饭。
所以大家趁着田里有水了,就牵着自家的牛赶紧去田里耕地。
牛拉着一把长弯刀般的犁,随着牛的带动,犁刀深深地铲起水田里的一块块儿泥巴,艰难地走遍田里的每个角落,再拉着一排木齿般的铁耙把整块田扫平整后,才算耕好了。
会耕田,是每个农村男人必会的看家本领。
母亲的唠叨我们能理解,父亲从春节过后,就跟着村里的包工头去偏僻的山区修路了。
听人家捎话回来说,由于一直没有拿到过工钱,所以没有路费,不能回家来春耕。
我们家的田,是村里的三爷爷耕完自家地后,才帮忙来耕的,别人家都已经快插完秧了,我们才开始。
所以,性子急躁的母亲一边开骂着父亲,也在指桑骂槐一向不合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不出手相帮,因而就把怒火引到我姐弟俩的身上,吓得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正午时分早已过去多时,我们还顶着骄阳弯着腰在田里努力插着秧苗。
背上被太阳晒得隔着薄衣服都感觉到已经裂开了一层皮,脑门上的汗水顺着眼睫毛滑进了眼帘,挡住了视线,我使劲地眨巴眼,想让汗水快点在眼睛里融化,好看得清手中的秧苗。
朝阳变成了晚霞,染红了整个天空,乡亲们有的赶着牛群、有的挑着空挑子,准备收工回家。
家里有老人或者是婆娘做好了饭菜等候着,一回家就能吃现成的了,还可以赶上精彩的电视剧场,消除一天的疲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隐约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人影,我们这块田的最后一颗秧苗终于安营扎寨。
我和弟弟用田里的水洗了洗手,把脏兮兮的脚丫子从水里拔出来踩到了田埂上,高兴得蹦了起来,妈妈也在收拾挑子,终于可以回家咯。
到家后,自家养的几只小鸡在母鸡妈妈的带领下已经回到了旁边的鸡窝,我放下挑子去把鸡窝的门关好。
妈妈已经在淘米,弟弟坐在灶边准备生火烧饭,肚子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我端坐在桌上抓紧时间写作业,明天星期一,要上学了,我得把作业完成才行,否则我这个班长连作业都完成不了,才真是糗大了。
“姐姐,姐姐,吃饭了!”
当我绞尽脑汁在解一道数学方程题时,弟弟来到房间催促我过去吃饭,看我还坐着不动,弟弟一把拉起我的手就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灶边上盛着三碗米饭,米饭上堆着一些黑色的豆鼓。
“又吃这个啊?”我忍着眼眶的泪水,委屈地问妈妈。
“家里已经没钱买盐了,吃这个还有些咸味,又能下饭,赶紧吃吧。”
说完,妈妈就自个端起一碗吃了起来,我和弟弟确实也饿了,每人各端了一碗饭,默默地坐下来吃着。
星期三下午放学后,我从两里地之外的井里,挑了一担水走在回家的路上。
“妹子,你在挑水啊,我刚才去你家了,看到关着门的呢,你妈妈呢?”
住在同村的姨婆,步履蹒跚地迎面走来。
“妈妈去花生地里除草去了,姨婆,您找我们有事吗?”
我赶紧放下挑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答着姨婆。
“孩子,你舅舅他们带回来了一些小鱼,我也吃不了那么多,给你们送来了一些。”
姨婆从怀里拿出一包用报纸包好的东西。
“谢谢姨婆!可是我们家没有盐,做不了鱼。”
我吞了吞口水,低下头红着脸,小小声地说着。
“啊?赶紧跟我拿盐去。”姨婆拽着我的手就要往她家里走去。
“姨婆,我不能去,我害怕妈妈会打我。”我站在原地,不敢往前挪脚步。
“没事的,傻孩子,你们都在长身体,可不能这样过日子,会没有营养的,你妈妈那边我去跟她说,快跟我来吧。”
我把紧张害怕的心放了放,跟在姨婆后面去了她家。
姨婆去厨房取出盐罐子,倒了一些盐,用报纸包好,让我拿着,同时还塞给了我几张一块的钱。
当我胆怯怯地把盐和钱交给妈妈的时候,妈妈张了张嘴准备要骂我,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这下好了,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有盐可吃了!”
我内心雀跃的想着,今晚,可以美美的进入梦乡了!